“我会去江城。”他说。

沈肆月鼻子蓦地一酸,江城,父亲生前的部队驻地。

“为什么会选江城?”

她拼命笑着看他,颤抖的嘴角告诉他,她其实已经快要哭了。

顾桢走近了些,手指再次落在她睫毛,语气温柔得不像话:“小哭包。”

沈肆月气鼓鼓瞪眼:“我才没有哭。”

他手指顺势就在她鼻尖拧了下:“嗯,我们沈肆月记者最勇敢了。”

为什么去江城。

地震被你父亲救的那年,我就想长大以后,当他手底下的兵。

原先以为,竞赛保送、本科之后考军校研究生,才是最优解。

可是后来他牺牲了。

再后来,看见你哭。

既然不能当他手下的兵,那就当那个缉拿毒枭归案的人。

顾桢扬眉,最后也只是散漫道:“没有为什么,到祖国需要的地方去。”

有人经过顾桢身边,目光在两人之间暧昧来回,忍不住笑着打趣:“女朋友啊?”

沈肆月脸皮薄,被调侃得脸红,满怀心事被戳穿,更何况她本就问心有愧。

看天看地,看他一道杠的肩章,唯独不敢看他。

所以不知道,顾桢目光干净温柔落在她发顶,平直的嘴角轻抿,轻轻弯了上去。

没有否认。

有生之年。

愿有夙愿成真的一天。

沈肆月会是顾桢的女朋友。

翌日,大学最后一天。

沈肆月在C市的实习收尾,行李箱立在身边,一如她来的那天。

顾桢同样将在今天,离开军校,去往武警部队。

天气闷热,让人喘不过气,呼吸都变成负担。

即使是二十一岁的沈肆月,依旧无法坦然面对分别。

沈肆月把脸埋进手臂,不一会手臂就被眼泪打湿。

闭上眼睛,顾桢清隽的眉眼清晰。

他笑着看她,他揉她脑袋,他提笔写下: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昭。

他已经列队了吗?

集合了吗?

行李收拾好了吗?

上校车了吗?

沈肆月紧攥的掌心展开,是他大学伊始送她的子弹壳。

尽管小心保存,依旧不可避免锈迹斑斑。

她不再犹豫跑出宿舍楼,心跳如鼓喉咙腥甜,眼角的泪顾不上擦。

无论如何,她要去再见他一面,送别军校学员顾桢。

等下次再见,就是武警顾桢了。

千名准军官着夏季常服,军装笔挺整齐列队,无边寂静里,哽咽声清晰。

最后一声口令在耳边响起,离别号角吹响,他们跑向一辆辆校车。

步伐整齐,踩在地上宛如出征鼓点。

豪情万丈里,是男儿不轻弹的泪。

校车缓缓发动,此后,他们去边疆、去边境、去祖国最需要的地方。

紧急集合穿错衣服、五公里互相扶持加油、聚在一起分零食出公差的兄弟,从此再难见面。

不必见面。只要你们长命百岁,总能再见。

操场、教学楼、宿舍楼、四百米障碍场,变成眼前一晃而过的风景。

生活四年的军校,并肩作战的战友,在视野里渐行渐远,直至看不见。

道路两旁的军校生自发立定列队,向着校车敬礼,送别学长,送别共和国的准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