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聆风弯腰捡起地上笏板,执在手里:“陛下,自臣入堡寨参军,粮秣、军需,便一年差过一年,臣以为是国朝艰难,历年出家财为资,去岁暴雪,臣倾尽家财,方才度过灾年。

可臣入京都,却见同僚裘马轻肥,宗亲堆金积玉,城中处处豪奢,出乎臣意料之外。

如今陛下恩深似海,臣本应愧颜受之,然而蠹虫蛀桂木已深,国帑不能养重兵,泰山之根摇动,臣家财已空,无力支撑,倘若陛下不能支持,臣不敢再把雄兵。

臣请陛下许镇宽州节度大使,管理调度宽州税收为军需所用,臣兄长离魂之躯,不能为朝廷所用,臣代其解官,陛下可任宗亲为宽州节度使,率兵御敌,敌退则还,并不久镇,事罢即还税于朝。”

她垂首,勾起嘴角,无声一笑。

皇帝别无选择。

如今宽州驻军已悉数进入堡寨,济州大半兵马也由谭旋带领,在堡寨中御敌。

他就算想和上回一样,弃堡寨,死守宽州,一时从哪里调动驻军?

北地有虎视眈眈的胡虏,不可轻动,南地过于遥远,驻军未到,宽州恐怕已经失守。

禁军之中倒是有数位领兵之将,但禁军只护卫禁掖安危,先帝时边关动荡至极,禁军上本跪请出京援手,先帝都未曾准许。

话音落下,满朝惊诧。

魏王悄然看一眼莫聆风她竟然真的向皇帝索要节度使实权,聚财、军于一身。

到时候莫家势大,支持他登上皇位,易如反掌。

他不去想日后如何剿除莫家势力,一心只想冲破眼前困境,忍不住一笑,忽有如芒在背之感,抬头一看,就见太子满目厉色,正盯着他。

他暗叫一声失态,连忙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太子默然回首,也看向莫聆风。

小小年纪,步步为营,算计至此。

一旦莫聆风具帑持兵,掌握边关威权,便再难辖制。

绝不可再让莫聆风成长下去,否则将成大患。

这天下,不是莫家的天下,这朝堂,也不是莫家朝堂,岂能被她左右。

莫聆风持笏而立,朱红色的袖子没有了累赘,随着偷偷入殿的寒风摇动,殿内燃烧的火炭在寒风侵吞下,显出一种无力支撑的疲软。

她是这大殿中心最静的人,四肢百骸所流着的血,冷冽而且无情,脚下踏着的是金砖,也是莫千澜为她铺下的血路,无辜者的尸骸光明正大躺在下方,她自己的血、士兵的血,一同浇灌着这条道路。

还有邬瑾的血。

方才还能震动朝堂的粮草、布帛都成为点缀,朝臣们真正看清了这个小莫的威力。

他们悄然等待皇帝发话。

皇帝在金台上,从未有过这么久的沉默。

他不敢和上一次一样弃堡寨,守宽州他没想到国朝的驻军,已经积弱至此,连一千金虏都抵御不住,遑论守城。

他看着莫聆风,如同看到猛兽伸出爪牙,追逐着在猎物身上撕咬下一块血肉,张开巨口,吞咽入腹。

是驱虎吞狼,还是放弃禁掖,让禁军出战?

此时吕仲农忽然出列,大声道:“陛下,莫将军所言,万万不可,国帑若泰山之安,不可轻动!前朝有例,节度使取财权,囤积巨额军费,蓄养将士,士兵不知天恩,只知依赖将领,威权累累,以至于外重内轻,成德节度使便是因此口出狂言。”

此人曾说‘天子宁有种耶?兵强马壮者为之耳’,吕仲农不便在大殿上说出来,只能点到为止。

皇帝点头:“计相以为该如何?”

吕仲农道:“臣以为可遣禁军,随军携带粮草前往高平寨,彻底剿灭金虏。”

吴鸿喆还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