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王还更不占理。
故而翠微营再恨得牙痒痒, 也只能忍了眼里这群不入流的兵痞无赖。
各方的公文堆满了案几, 温明裳这几日每每都要到梆子响过三更才能放下案务回去休息。班房与民巷市井隔着条东大街, 原本往来都很容易被人堵在半道上陈情作书,但城中私下那些有关她的流言在禁军起初放人后被传得沸沸扬扬,再加上此后羽林与禁军的两相对比下,原本的“一面之词”比起如今毫无根据的猜想要可信得多。
种子既已种下,生根发芽只在朝夕。天枢的政令变得很蹊跷,稍加思量就能看出端倪,有心人顺藤摸瓜,很快就能发现,即便是温明裳,本质也不过是君王鹰犬。朝中诸位重臣联名尚不能移君王之心,更何况她一人之力何其单薄。
那些骤变的政令就此就有了解释。世人能轻易开罪一个在其中旁观无功无罪者,言其在其位却未尽其能,却很难指摘一个在泥沼中竭力斡旋却只能保片刻宁静之人。
雁翎没有新的军报传来,诏命下达后雁翎关锁关不出,在外的铁骑也不再往关中递消息,刨除被留在各处的两万人,雪关外的十万甲兵似乎消失在了大雪里。斥候每日登楼眺望,也只能望见远方若有似无的狼烟。
无人知道具体战况如何。
擢选的官员奉旨出京后的第十二日,自北境而来的快马终于踏破京城的数日的寂静。奉诏而去的官员衣衫褴褛,带着一封草草书写的回信敲开了宫闱的大门。
“臣下无能,请陛下治罪!”
那封信的内容在半刻后被摆到了温明裳面前,办事房的所有官员停下了手中的差事,齐齐聚在堂下门前。他们从温明裳的脸上辨不出喜怒,但从回来的官员开口那句治罪不难猜出结果。
北境的铁骑,或者说洛清河本人,拒绝了天子的这道旨意。
温明裳盯着一众目光,在须臾后放下了手中的信函,她唇线微抿,似乎在斟酌着用什么样的言语来道出上面的内容。
又过了片刻,她才道:“铁骑没有抗旨,但是那道旨意的确是被拒绝了。”
这话一出,堂下众人顿时露出错愕的神色,有人站出来追问:“大人这是何意?圣旨不接不久等同于……”
“他没有见到任何一个燕州驻守的将军。”温明裳露出个有些一言难尽的神色,“确切来说,徐大人刚入燕州境内,便被百姓拦了下来。各地驻军想要上前的,皆被农人指着鼻子骂了个狗血淋头。听其中的意思是,驿马案之后又接连出了明净山的事,百姓不信天子会昏……会下此等戕害忠良的旨意,觉得其中定是北燕的细作从中作梗,圣旨和天子剑都是假的。”
话犹未尽,众人已是神色各异。
燕州的驻军真要拦不会拦不下这些百姓,可他们宁愿顶着骂名做此等表面文章,也不愿真正放手持天子剑的官员抵达州府、抵达雁翎关下。百姓或许不知,但高坐庙堂者一眼便知其中深意,燕州三郡如今虽各有其将,但这些兵还是雁翎的兵,,这些边境军民是天下最知战火疾苦的人。
洛氏戍守边关百年,这份忠义有它的分量,它早被天下人看在眼里,所以洛清河敢笃定天子剑绝无可能出关。但她也很清楚,这样的事一旦发生,在朝中也无异于一句“功高盖主”落到了实处。
没有君王能忍受这样的威胁。
温明裳曲指敲着桌沿,在堂下暗浮的抽气声里思忖着后续。但这样的阒然很快便被打破,廊下记名,内宦疾步而入,不管周遭官员眼色径直走到了温明裳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