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笔如铁啊……再漫长灿烂的一生,落于青史之上也不过就是那粗粗半卷词章……
千古英豪事,留待后人书。
沈知桐颓然放下手,眼圈悄然红了。她不是崔德良的门生里最有天赋的那个,朝局纷扰,人心繁杂,她无意昔日寒门之争,于是崔德良对她说,那便入翰林吧。修得一世文章史册,也是为百代士人留星星之火,扶大梁国祚。
她记下了老师的那些话,也自此明了了这一世文心。所以今日不论他们要写的是不是温明裳,无论她与温明裳是否有同门之谊,笔下所记,必须字字皆实。
绝不可更改。
巷口桂花飘然而下。
温明裳抬手接了其中一朵,放到了乔禾手心里,道:“现今,你可还要问我你父过在何处?”
乔禾嘴唇翕动,不知该如何作答。
“不止你们,京中或是其余各处相似者数不胜数。”温明裳越过她们母女,走到人群前侧身而立,“决断三法司所下,字字皆实。若仍有异议,鸣冤鼓便在庭前。家母所行之事,尔等亦可。”
“但今日我来,不是为了指摘已成定局之事。”她看向乌泱泱的人群,抬起手弯身一拜,“是为了诸位。”
百姓们面面相觑,都不知此话何意。
“我知诸位气恼是为下官,是为家母含恨而终,此为其因,下官于情于理皆当拜谢。”温明裳拱手再拜,“但罪人伏法,万事已定!便不该再横生变故。诸位皆是好意我知,但她们母女今日,诸位既然看在眼里那么下官想问一问,若今日跪于此求我的是你们呢?”
“家母愿跪堂前,为的就是求一个公理昭彰,而非私论斗勇,诸位今下所为,已有悖此衷!”她陡然抬高声音,“世上公道不该由此而来,纸笔喉舌皆是杀人刀!我朝立国论法,其后更有林相定之易之,我等自当遵奉。故而下官今日俯首相求……”
“祸不及无辜,否则即为乱象之始,万死难辞其咎。还请诸位……勿让下官难做,勿让陛下难言,勿让家母亡魂难安”
棋子轻落下,混着醒竹倾倒叮咚。
“阁老是如何断言,明裳她会如何行事的?”赵婧疏不解道。
崔德良微微一笑,道:“她心中有憎有恨,此乃人之常情。然情理之外存其心,她明白若是今日之风不止于此,那么来日这些纸笔喉舌便会成攻讦之利器。朝中若不思进取,只知权衡利弊,即便来日可正本清源亦失其道。是以可有个例,决不能成所谓‘蔚然之风’。”
“那孩子,为的不是一人一家,管的也不是口诛笔伐之下的‘无辜者’。她之所行,为的是,万代昌平。”
“你师当年愿一人远走却绝不同流合污,亦是守其心明其志啊……”
赵婧疏起身,又问道:“她一人,便一定能使众人散去吗?”
阁老摇头,笑言。
“她并非一人。”
“尸位素餐者金玉在外却早已糜烂腐朽,满身疮痍者却可凭本心之弥坚全旧日之乱象。那一代代的人哪,仰面见天地乾坤浩大,却仍愿俯首以佑涧边幽草……你、她,还有许许多多的后来者。”
“早已走在相同的道路上了。”
人潮涌动,私交之言不绝于耳。
洛清河就这样顶着一众目光走到了温明裳身边,抬手随之深拜,“昔年诸位为雁翎埋骨英杰挂灵以记,在下铭感于心。但今日在下亦愿以阖族之心向诸位请愿,喉舌之下,再勿轻断片语忠奸。”
“我代我妻,万谢。”
民巷的风终于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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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肆里有人吃着茶,听罢抖开折扇笑道:“好本事啊。”
“若无昔年之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