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明裳睁开眼抬手将帘子撩开一角,一块熟悉的招牌便映入眼中。
百花楼。
她目光微滞,开口道:“停车。”
车夫应声勒马,缓慢停在了路边。
赵君若跳下马,在温明裳掀帘下车时伸手扶了一把,“怎么了?”
温明裳深吸了口气,百花楼是这州府出了名的糕饼铺子,糕点小食可谓一绝,却又不似那几家上好的酒家一般将价目定得高,是以往日里最是人多。今日许是重开头日,倒还算不上熙攘。
跑堂的小二眼尖,虽说不识得她的脸,但一看马车行头便知晓不是什么寻常人,见着她下车便迎了上来。只是还不曾近前招呼,马车周遭戍卫的几个常服打扮的官差便抬手把人拦了下来。
“不必相迎,我们只是瞧瞧。”温明裳冲他点了下头,复而向赵君若道,“小若,一道过来吧。”
赵君若轻轻点了下头跟在她身后,还不忘提醒道:“只能走一会儿哦,你可答应我了回去喝药的……”
温明裳笑了笑,她在铺子里走了一圈,看着往来的百姓拿好包裹严实的油纸包往外走,铺子里的跑堂来回吆喝着介绍吃食,倒还是一如往日的热闹。
“从前我在北林求学,休沐回家时回买些回去。”温明裳点了两样让人包好,将银钱放在了台前,忽然道,“是很早以前养成的习惯。柳家没什么人吃这些,觉得价目低了,摆不上台面,铺子的名字也不够雅致。”
小二收好了银钱,面上带笑将她们送出门,回头又忙着去招呼旁人。
官差在前头掀了帘,赵君若知道她说这番话定是有旁的事要同自己讲,索性就一起上了马车。
“后来呢?”
“嗯……有一回撞上了柳卫,就是柳家嫡出的大公子,他素来是看不惯我在书院压了他一头的,那时年纪小,还不懂得忍得一时的道理。”温明裳将油纸包里的糕点摊开摆到二人中间放着的一张小几上,“人心都是偏的,顶撞一时挨了主母的一顿打,好几日都没爬起来……我娘看我忍疼辛苦,便出去给我买了这家铺子的糕点回来哄我。”
“柳家不许她随意出门,我记得那日半夜里下了雨,我被雷声吵醒,睁眼瞧见隔间点了火烛,就忍着疼过去瞧了眼。小若,你要不要猜猜我看见了什么?”
赵君若摇头,“什么?”
“我娘在给自己上药。”温明裳拿起一块枣泥糕放入口中,她听着车辙蹍过青石的声响,轻轻道,“她膝头满是青紫。后来我才知道,她那是在柳文昌门前跪了大半日,才得了这一声允准。后来再买这些,便都是我寻着由头买给她了。”
“这!这也忒不把人当……”赵君若顿觉食不下咽,她知道温明裳的出身,亦看过京中不少家中妻妾之别,但却未曾想到柳家关起门来竟是如此,“亏得他们满口的道德仁义!”
骂完她忽然一顿,抬眸看向温明裳的目光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
“明裳,你……是不是想她了?”
温明裳抿起唇,眼尾的红痣在苍白的面容下显得更加昳丽夺目,透着一种病态的易碎和精致,很容易让人想起龙池的裂纹瓷,好像一碰就碎了。
“她是我娘亲,怎会不念着呢?”她轻轻吐出这句话,眼神却在刹那间有些闪烁不定,“也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可是……”
赵君若见她脸色有些差,朝外唤了声让人加快些脚程,回头道:“可是什么?”
可是自己此刻竟然有些怀疑……温明裳垂下眸,定定地看着自己的手腕,青色的脉络在皓白的腕口清晰可辨,这双手在夏时仍是冰凉。从前她觉着是因为柳家的寒毒,觉着既然程秋白道有药可医,那即便是亏欠那段年月也无妨,自己从未想过长久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