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霈愕然。双眉紧团半晌,他震惊地眼看顾慕飞:
“怎会?自你母亲走后,我和你外婆隐居顾园,假意山水,从不敢寻访你们。我就怕这牵扯会陷你们于危难。总不能?”
“谁?”更进一步,直对眼眸,顾慕飞咄咄逼问。
“非要说,”顾知霈目光阴冷一沉,“盛家。”
他语气黯淡,像终于启齿,说出齿缝间多年的忌惮。
“盛”
顾慕飞刚要质问,却被顾知霈抬手直接打断:
“四大家族除与政界攀好,彼此间也曾联姻。你外婆就出身盛家。现今盛家家长盛春秋,是你外婆一母同胞亲弟弟的好儿子。
“你母亲生前往事,我从来小心维护,家门之外,他人一无所知。表面看来,我百年之后,顾氏产业便会花落盛家。毕竟,这是唯一的近亲。我的遗嘱也如此托底。
“只是,若当真如此,四大家族彼此之间的百年制衡一朝打破,其他两大家族必定不许。
“更何况,你外婆执意吃斋念佛,身子一直弱。医生说,这个冬天,她恐怕……”
声音渐低。自顾慕飞来到顾园后,第一次,顾知霈眼睛里泛起真正不舍的柔光。
从年少接过衣钵,顾知霈就决定要为家族奉献终生。但最后,若顾家只剩下他……
“其实,这也是为何我执意见你。
“既然你也曾把妹妹亲手养大。那你一定知道,养育一个孩子多么不易呵。这其中多少心血贯注,又多少全凭机缘凑巧。
“你当真觉得,你如今出落这般模样……”
顾知霈的目光从顾慕飞傲然的眼角、鼻骨、下颌,寸寸缓慢描摹。
顾知霈呼吸一滞,悲悯又慈爱,他仿佛又再见到几乎相似、但活泼得多的芳染,就在他的面前。
“你想想,在你十四岁离开寄养家庭,彻底隐去身份、消失之前,如果没有我和顾家暗中关照,这个吃人的世界,真的会对两个孩子如此仁慈吗?”
说着,顾知霈竟颤巍巍站起。他手抓扶拐杖,平静而又沉重地低头,看向沉默不言的顾慕飞:
“你外婆记挂你们,我绝非欺骗。十九年,她再不肯与我见面,她恨毒我,诅咒我心狠横刀夺爱。是我对不起她。
“她只求今生能与你们再见,了却终身遗恨。”
不易察觉,顾慕飞低垂的眼睫轻动,膝上的手指不自觉收紧。他没有回答。
“今天,你既然来了。你不会连一个失独的孤老母亲的请求,也狠心不答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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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长长吐出一口气,顾慕飞左右扯开袖口,陷进扶手椅深处。
“简言之,情况就是如此。”像叹息,顾慕飞把脚蹬上椅凳,终于把紧绷的身心完全舒展。
比预定的时间远远归迟,在自己这套宽阔顶层公寓里,此时早已过晚上十点。大理石悬垂的壁炉里火焰恬然,像有人早在等待他的归来。
茶几上红茶半暖,残留苏梨的余香。旁边,干邑已被打开。仿佛在他晚归前,她曾想为他倒上一杯。
客厅里忽明忽暗、半昏半沉,与他的心情和落地窗外半城夜色,都更融然一体。
扶手椅对面,戴则接到消息,也刚到不久。他身体前倾,衣领如午夜时分应有的那样,松垮敞开:“慕飞,你回来晚了。”
顾慕飞没回答。火光跳跃中,他用手盖住整张脸。
“不过听你这么说,难怪,他们急于下手了。”
两人说话声音极轻,几乎形同耳语。
抬手,像终于完全从情绪里回归,顾慕飞这才冷酷道:
“对。而且,更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