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随意一瞥,却让Welsh浑身悚然。

褶皱中的丹凤眼目光如锋;嘴角似有若无带出讽意,连笑的弧度都熟悉得骇人。

Welsh喉头一紧。不由自主,他已看向脸色冷沉的顾慕飞。

而看到Welsh这一瞬反应,顾知霈竟得意般,慈祥略笑了下。他支撑手杖,在顾慕飞面前坐稳。囫囵中,老头一阵乱咳。

无声地,他啐在丝织手帕里,随手丢给早已等待接着的青年。

不紧不慢,顾知霈笑眯眯慈爱开口:“来啦。多少年没见了?上次见你时,你还皮得很。”

这嗓音意外挺拔,让人肃然起敬。顾知霈比划着顾慕飞当时应该多高,边说,他边挥手打发身后的青年下去。

顾慕飞也眼色暗沉地示意,客随主便,让Welsh先行回避。

水榭里,只剩一老一少。

难得,顾慕飞这次根本没耐心,也干脆无意掩饰。他开口就就像钢鞭,生硬抽断顾知霈的慈爱寒暄:

“我无意听您客套。闵州财界的跨年音乐会,曲目只有您有权更改。泰伊思这首曲子……顾家有何变故,非要见我?”

“怎么,多年不见外公,上来就问顾家有何变故,咳咳,这不合适吧?”

听顾知霈口气,还真像外公呵斥亲外孙:尽管遣词严厉,但他仍满脸慈爱,语气也难掩宠溺。

“我不记得我有外公。”与之相对,顾慕飞直截了当,口气冷淡。

“唉。”佝偻的身躯更加颓唐。顾知霈刚才还挺起的肩乍然就垂了下来。他深深叹气。

他早知,此事断不会容易;但他必须做。

接口,顾知霈又说道:“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外公。但你不能不认芳染,她,是生你的母亲吧?”

顾慕飞不回答。

“你呀,你简直和你母亲如出一辙:模样像她,性格更跟她一样倔;只要认定的事,无论如何也要做成。

“你外婆身子不好。我们就只得芳染一个。那真是传国玉玺也不能比。

“她自小冰雪聪明,又善良,连对玩具都有真情,从不抛舍、小心照料。怎可能会有人不爱她?”

顾知霈缓缓叹息。

“时至今日,家里的老仆想起她,都依然为她落泪。”

“那时,我们掌上明珠般把她养大。芳染她天天爸爸长爸爸短,哄我开心。可她心里早就有自己的主意了。

“她要出国求学,我们舍不得,但还是从了;她要自力更生,我们更拗不过……”

摩挲手杖,顾知霈湛湛叹气:

“唉。她从来,说不的事,百转千回也要做!无奈,我最终也听之任之了。

“谁能想到,三十三载黄粱如梦,到最后”

嗓音哽咽,顾知霈说不下去了。

世界风云变幻。从他年少接过家族衣钵,执掌顾家近半世纪,政界、商海、融资、国际上市,他从没心软。

可芳染走后,十九载年华轻轻飘逝。每当他想起他任性又活泼的囡囡,扶住他的肩膀,亲昵叫“爸爸”。他心口还是会被猛地抓住,霎时咳嗽就涌上来,喘不过气。

可谁能让时光倒流?

“唉。”颤巍巍,顾知霈又咳出两声。借袖口遮挡,他缓缓把心情平复。

再开口,他声音又慈爱许多:

“你母亲走时,你还小,没什么印象。这么多年,我们一直记挂你。

“瞧,这座沁芳亭,当年就为你母亲喜欢才特意建的。芳染喜欢开阔的水面,喜欢潮湿的柔风。这里一丝一毫都没变过。

“就在这,这扇窗前,她常拉小提琴。那是我给她的八岁礼物。我收藏品里最好的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