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那顶钵盂底部透明滑凉的琉璃,似乎是极其少见的人工合成式奇彩色琉璃,我只跟随陈靖深出席过一次一位专门以打磨镌刻琉璃为职业的大师葬礼,他的陪葬品是几十樽琉璃艺术品,精细华美,滑腻到极致。
他是陈靖深的挚友,陈靖深最珍贵的几件藏品并非他拍下的明清画卷和宋代宝砚,而是这位挚友大师号称毕生心血的琉璃花坛,他用琉璃雕出十几种花束,笼罩在一面垂直而下的瀑布内,共同合在一方紫红色琉璃圆台之中。想要观赏必须在夜深人静时,于上方一米半处搁置一束天蓝色灯光,那是世界最极致的美,甚至任何钻石光芒都无法比拟。
我说,“任何事物存在的价值与意义,都不是由某个人评判,有黑就有白,有善就有恶。缺一不可,清一色的话社会也太单调。祝总权势惊人,财力过盛,就一定有价值吗,殊不知眼下官商两场多少人盼着祝总一落千丈生死不明,解决掉多少麻烦,省了多少精力。”
祝臣舟没有理会我比他更话中有话的回答,他只是眯着眼颇有几分迷醉的凝视那钵盂,“像女人肌肤一样,触手滑润细腻,只可惜这天下女人很难择出一个毫无瑕疵的,多少都存在破损,有的甚至完全就是一个破字来形容。璞玉美则美矣,却比钻石更难价值连城,可钻石比璞玉多瑕疵,就像沈小姐,过分傲慢冷静是你的缺损,可却让人非常着迷。”
从我的角度看,那酒红的颜色更偏近枣红色,更加深重,由于雅间内光线偏暗,所以颜色勾勒得不是真实。钵盂里面装着近一半的浅棕色沙砾食物,他垂眸看着钵盂内的鱼食,又静静扫了一眼鱼缸内嗅到气息后争相恐后朝他游走的燕尾鱼,他慢条斯理的用指甲捏起一点,朝水面一洒,眨眼间便葬身鱼腹。
他饶有兴味说,“鱼和人一样,看到了能下嘴的东西,都不会放过,哪怕吃的再饱,还是会贪婪。凡是存在生命的,都有贪欲,没有这两个字,就不成活,一条生命如果无欲无求,那么它就成为了一抔沙。”
他说完后将钵盂朝底下一扣,迅速挤入鱼缸内,并没有洒出来丝毫,全部被扣押在池底。
几十条颜色各异的燕尾鱼飞速靠拢,不停的摇摆躯体,试图要从缝隙钻入吃食,可被祝臣舟扣得太紧,怎样合力用尾巴去撬都无济于事。
祝臣舟饶有兴味的观看着,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深,到最后根本无法自控,连眉梢眼角都透着愉悦和欢欣。
我觉得他是一个不需修饰便已让人无可企及的魔鬼。从心里到身体到思想都是如此。
我对着他背影说,“祝总实在无聊的话,可以去找红颜知己谈论风月,去马场骑欧洲进口的汗血宝马,去赛车场开几千万一辆的名贵跑车,你有这样的能力做任何享受的事。何必屈尊降贵囚着别人妻子在空荡的雅间戏弄一群食物链最底层的鱼,它们生来供人观赏毫无自由,生命也只有很短暂的数周,吃喝拉撒都依附在豢养它们的主人身上,记忆不过七秒。原本就非常可怜,何必用这样残忍的方式去给自己取乐,谁也无法保证,这一生都会戏弄别人,假以时日自己沦为受他人戏弄的玩偶,祝总会开心吗。”
祝臣舟将自己手腕处的衬衣卷起一层,露出半截小手臂,他探入池水内,大约是有些冰凉,我捕捉到他右半侧身体微微一僵,他停顿了一秒钟,然后动作极其迅猛将钵盂从水底捞出,那鱼食被氧气制造出的漩涡四下冲散,有不少混入水中,被鱼哄抢吞下,祝臣舟将承载了残留多半鱼食的钵盂扔像墙根角落,一边擦拭着皮肤上的水珠一边对我说,“不曾受到鞭挞与凌辱的人,一辈子也无法激励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人,只有在逆境中才能找到自己还未曾被开垦的全部潜能,人都是需要适当逼自己一把的。你乐得安于现状,便永远是一个原地踏步的无能者。不进步就是无能的体现,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