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令人生怖的地方。

他在玩弄他,明目张胆地。

冯仲良咬肌抽动,火爆脾气上来,桌子都掀翻了。

下属闻声冲进来:“师父!发生了什么?”

冯仲良大口喘着气,胸脯一上一下,过山车一样:“你把何家寨贩毒网络那案子交给朝子跟进,跟我去趟歧州。”

下属一脸惊诧,却没敢问。

都答应了,冯仲良又改口:“算了。你还是去把当年六活那案子翻出来。”

六活?下属想知道:“发生了什么?那案子不是早结了?只剩一个头目落跑还没捉拿归案,不过咱们近几年也没碰到跟他风格相似的对手,早死了吧?”

他其实只是想宽冯仲良的心,却没想到这番话是火上浇油。

冯仲良走过来,一巴掌掴在他后脖子上:“你是什么!啊?你告诉我!你是什么?”

下属白了脸,可身为警察,还是站直身子,接下他每一巴掌,仍然声音洪亮:“我是警察!”

“什么警察!”

“我是禁毒警察!”

冯仲良红了眼,一张脸全是恨铁不成钢:“这是你自己选的,谁也没逼你!既然你选择把命交给国家!你就要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是该从你嘴里说出来的吗!?”

下属鼻头一酸,嘴唇发起抖来:“我错了!”

冯仲良心里烦躁:“滚出去!”

下属朝他敬了一个方方正正、规规矩矩的礼,转身出门。

门关上,冯仲良打一个软腿,手撑住桌面,抖着手去包里拿药。

拧开瓶,颠出两粒,直接咽下去,水都没喝。

把药瓶放下,他坐下来,仰着头,望着天花板,对这副破烂身体还能坚持多久产生质疑。

再撑撑吧。求你了。至少把最后一个心愿达成。

*

下属回到自己房间,先把冯仲良的吩咐通知到局里,然后才给自己倒杯水。

他喝了半口,咬着杯口,咬得脖子血管暴起,整个脸铁青。

成为禁毒警察确实是他自己选的,其实没有什么值得讲的心路历程,只是一个偶然的契机。当时他在的公安局,发下来一批申请书,可以自愿申请加入禁毒局。

据说审核很严格,所以大家都签了。谁也不觉得自己会被挑中。

可他就被挑中了,稀里糊涂的。

调岗报道后,他跟其他被挑进来的同事进行训练,为期三个月,第一个月受不了的,可以退出,回到原单位。绝不强迫。

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坚持了三个月,在那种非人的训练中,他一句疼也没喊过。

后面冯局就带把他留在了身边。

冯局三十八年禁毒事业,龙潭虎穴、生死不知,他从没眨过一下眼。

老婆生孩子,他战斗在一线,老婆难产死了,他也战斗在一线。被家里强迫续弦,见了一面就把证领了,领完证又是没日没夜地驻守在工作岗位。

几次生死攸关时刻,他都舍己为人,用一具血肉之躯为其他人争取逃亡时间。

现在落得一身病,动辄疼得咬牙切齿,全靠药撑着,也绝无一句怨言。

他对不起那女人,可他是真对得起人民。

下属不知道能不能成为冯仲良那样的人,可他觉得,成为一个对得起自己的人,也不错。

坚持三个月不退出,是他选的,他要对得起他的选择。

冯仲良骂得对。

是他错了。

*

司闻从酒店出来,上了车。

仰面对着车顶,他闭着眼,全是冯仲良那个极力掩饰惊诧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