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怪,怎麼會去那麼久?你外公這樣過年前回得來嗎?」

「可以啦,醫院病人多,做身體檢查也是要排隊的。」

「唉,你阿公都這個歲數了,是還要做什麼檢查?」

這次的對談增添了點變化,徐愉容抓緊機會,趁勢轉移話題。

「正因為到這個歲數了,才需要做更詳細的檢查呀。阿嬤,你想吃什麼?我跟晴萱說,叫她順便買上來。」

「不用啦,阿嬤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黃方芸一邊說著,一邊坐進了徐愉容身旁的位置:「你阿公喔,實在是很節儉。民國八十年的時候,他跟人家去蓋臺中一中,我給他一個禮拜一千塊的零用錢,結果他都沒花掉。」

「阿公去做工,為什麼會要用到零用錢?」

「讓他可以去買涼的跟吃的啊,唉,他實在是很傻。那時候一起工作的同事都在買,我問他看到不會想買嗎?你阿公說,躲到看不見別人的地方就不會想了。」

「阿公怎麼那麼可愛?」徐愉容好奇地問道。

「哪裡可愛?我買的東西他才肯吃,要不然喔,叫他花錢就好像要他的命一樣。」黃方芸嘆了一口氣,露出無奈微笑。

黃玉玨的過往並沒有被其攤開來向他人侃侃而談,祂鮮少和外人談話,對自家人也並不寬容,早先父母尚未離異時,黃玉玨便對父親有很大的意見,尋常時刻、逢年過節,徐達銘從未自岳父那獲得過一個好臉色。

當時的自己尚且年幼,不解其中緣由,現在想來,多半是因為兩人太過早婚吧。結合自己的記憶與外婆所言,徐愉容認為黃玉玨就是「頑固」這個字眼的化身。明明性格如顆強硬的頑石,卻被冠上了美玉的名諱,十足矛盾。

唯一的例外是男性,只有男性才能鑿開黃玉玨的臭脾氣。殘存於過往的父權社會造就了男尊女卑,如此概念已然不是傳統遺毒的範疇,其更近似於一種精神上的追求。於黃玉玨對待徐愉容和黃晴萱的態度便可略知一二。

在徐愉容的記憶裡,外公總對自己堆滿笑臉,即便自己對閩南話一竅不通、久久才和其見上一面,但黃玉玨絲毫不在意;而黃晴萱幼時居於此地,相較於徐愉容,她的閩南話益發熟練,可黃玉玨仍沒給她多少好臉色看過。

女人跟芭樂籽一樣,有沒有都無所謂。黃玉玨不止一次這樣提起,每逢此時,黃方芸總會和其大吵一架。祂的思維存續於過往,才會因而產生偏差。絲毫不知芭樂籽的營養與其價值,有時更甚果肉。

頑石降生的年代充斥毒氣,經年累月的毒性非同小可。而這股毒也蔓延至其後代的每一人身上,唯獨黃晴萱逃過一劫。或許是因為這「晴」字取得好,黃晴萱自幼的開朗便驅散了這些時代的穢氣,時至現今,毒氣消散、光明重現,她亦未曾改變過。

徐愉容兀自想著,遠遠地,外頭傳來一陣活潑女聲,輕易中斷他的思緒。

「阿嬤!我來了!」甫取下安全帽的黃晴萱揹著米色手提袋,機車墊上還放著兩袋午餐。

「晴萱啊,妳怎麼來了?」黃方芸走出門迎接孫女,嘴裡不住問道。

「我來找妳玩啊,容容呢?」

「在這裡啦,遠遠就聽到妳的聲音。」徐愉容斜倚在門旁說道。

黃晴萱和自己長得極不相似,鏡片後的那雙圓潤大眼、嘴唇豐厚,和自己略顯冷漠的樣貌截然不同。今天的她綁起馬尾,淺灰色的毛呢上衣、深灰色的百褶裙,配上腳上的卡通圖案襪子,盡顯大學生獨有的青春氣息。

「嘖,還站在那邊看?」黃晴萱咂了咂嘴,瞪了徐愉容一眼:「趕快過來幫我拿午餐!」

若是算上徐達銘那兒的親戚,和徐愉容同輩的孩子足有十來個,可絲毫沒有一人能夠深交。父母離異、歲數差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