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致遠的歸來並不能打斷自個兒的生意,徐愉容再度醒來時,已然是傍晚時分。昏暗的房中,他開啟了手機屏幕,冷光傾瀉而出,徐愉容微瞇雙眼,看著許俐樺發送的訊息。

「醒來跟我聯繫。」10:47

關閉手機,徐愉容沒有理會信息,簡單梳洗後便下樓準備開店。

平日時分的「雲深不知處」人流總是稀少,看著坐在牆邊的一班大學生們酒酣耳熱,徐愉容不禁想起了第一次和許俐樺以及李舒雅前去夜店的荒唐景象。

大觀路上,李舒雅的腳步荒腔走板,手裡提著裝了嘔吐物的塑膠袋;自己則同醉醺醺的許俐樺搶著菸盒裡的最後一根菸,月夜下,皎潔白光照得他們笑顏格外燦爛。是的,那是屬於他們的荒唐歲月,每每想起仍會心頭一暖。

出了社會,三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彼此散落在城市的各處角落。看似一如往常,可徐愉容的自厭愈發滋長,將自個兒的事物生活、心情坦露於他人面前實在是太困難了,頭次獻給江致遠,得到的卻是殘破不堪。自那之後,徐愉容發現,能將這一切遮蔽的是性,用性來裝飾的一切都顯得朦朧,美得讓人屏息,後再嘆息,他以這樣的方式待過無數人,唯獨張湛生將自個兒拒於千里之外。

也罷,人都該學會長大,學會自己一人消化世俗塵埃。

送走了一票大學生,徐愉容正想著要抽根菸時,門口的風鈴再度響起,他下意識地抬起頭,準備出聲招呼客人。

男人身高挺拔,面容英挺,梳著整齊油頭。寬鬆襯衫與隨性牛仔褲完整勾勒其身軀之精實。見著,徐愉容的臉色登時沉了下來。江致遠逕自坐進吧檯前的位置,也就是最靠近徐愉容,並能與其有所互動的位置。

「你還來做什麼?」徐愉容面無表情地問道。

「來酒吧自然是要喝酒的。」江致遠看都不看菜單,便直接開口說道:「我要一杯歧途。」

雖喚作「歧途」,實際上不過是一般酒吧也能見到的Negroni 罷了。徐愉容嚐過一次後,便決定要將其納入自個兒的菜單裡頭。根據他自身飲下這款調酒所得到的感覺,徐愉容作出了改良版本:以地中海琴酒與血橙取代一般的琴酒,並將原先的甜苦艾酒置換成一般的苦艾酒。

Negroni 本是苦中帶甜,經過徐愉容如此調製,將草本味所帶來的苦澀凸顯得更加厚重。之所以會將其取為「歧途」,正是因為徐愉容在初嚐Negroni 時所想起的那人:因為懦弱而背棄甜蜜,致使彼此走上歧途,再也無法尋見彼此的身影,只能與悽苦相隨。

將雪克杯裡頭的紅寶石液體倒入高腳杯中,徐愉容將其緩緩推移至江致遠面前,觀察他的反應。

「雲深不知處」的報導於網路上隨處可見,江致遠最先留意的便是這款「歧途」。當時的他好奇,為何常見的Negroni會被徐愉容喚作這個名稱?

毋須多言,抹去過多猜測,當江致遠飲下時,徐愉容的內心赤裸彷彿再度在自個兒面前展演。在其口中迸發的草本氣息讓他微微皺起眉頭,初時入口的苦澀伴隨著火辣感細細灼燒喉頭,接踵而至的是尾韻的一絲甘甜。

見江致遠如此模樣,徐愉容露出了一絲戲謔的笑,他故意將配方調整為濃烈的版本,為的就是看他出糗。眉頭的緊鎖僅是一瞬,江致遠很快地便調整好了態勢,面不改色地將剩餘的酒飲盡。

「你調的酒真的很好喝。」江致遠笑道。

徐愉容想起了那日在「無花果」遇見的男大生,模樣姓名他早已忘卻反正也不是什麼值得留心記住的事情,他只記得其當日的有勇無謀、無知拼酒。面前的江致遠與那男大生的身影似乎重疊到了一塊,進行的同樣是自個兒最厭惡的行為,可由江致遠做來,竟還帶有一絲悲壯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