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寥的房、偌大的床、感情的炎涼,各式思緒在徐愉容的腦海不斷展演。為了遏止無謂的想像,他雙手用力地掐住自個兒的脖子,表情絲毫未見痛苦,反倒十分享受空氣被阻斷而造成的壓迫感。這是徐愉容不為人知的性癖,幾近窒息的眩暈感讓他又愛又恨,真空所造成的神智渙散,才能讓徐愉容切身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直至窒息感即將壓過最後一絲理智,徐愉容這才鬆開手。首先是因空氣的稀缺而造成的劇烈咳嗽,力道之大,他的雙眼湧現一絲淚光。待到咳意漸歇,徐愉容這才又躺回床上,他雙眼無神地瞪視著天花板,無盡空虛伴隨著漸漸襲上的睡意,徐愉容緩緩闔眼,不安穩地入睡。

再睜開眼時已然是傍晚時分。想到晚上還要開店營業,徐愉容連忙自床上坐起,簡單梳洗後,徐愉容下了樓。他看向牆上的時鐘,距離開店還有約莫一個小時半,他得在三十分鐘內用餐完畢才來得及備料和準時開店。

走出家門,徐愉容一邊走著,一邊尋思晚餐該如何解決之時,巷口的一道身影輕易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即便稍有距離,可躝苼徐愉容仍一眼就認出來了。察覺到目光的江致遠回頭一看,兩人目光相交。

黃昏的暖陽攙和了一絲紫紅霞光,將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地,幾乎就要重疊。

徐愉容曾在腦海中想像過無數次和江致遠再會的景象:在大街上偶然相遇,於川流行人中靜靜看著彼此;在書店裡頭看上了同一本書,一同閱覽不同的人生,複習錯過的每一個可能;亦有可能是在夜場尋歡之時,藉著酒精催化,在霓虹和震耳欲聾中一同狂歡熱舞。

他也曾推演過,若是再會時該和江致遠述說什麼樣的話語,可不論是哪個想像包括此刻,他皆如鯁在喉的狀態,徹底拋棄語言能力。

江致遠率先行動,他朝著徐愉容快步走來,不消片刻便站在他的面前。呆愣了幾秒後,他輕輕將徐愉容擁入懷中。江致遠的擁抱使徐愉容塵封已久的回憶再度浮現,如受到外力干擾而泛起漣漪的池水那般,呈波紋狀逐漸擴大和延伸。

這麼多年過去,江致遠的味道變了。Chanel Allure 的男香與白色萬寶路菸草味不再相融,取而代之的是Burberry London 的暖調木質香。相比從前,他的身材變得更厚實了,想必這些年來他也開始健身了吧。看似陌生,卻又如此熟稔,徐愉容幾乎就要將雙手搭上那挺拔的背,但他腦海裡隨即浮現了張湛生的面容。

人不可能記得每一次的擁抱,於徐愉容而言,這類親密接觸大半都發生在床笫之間,通常還伴隨著性交的快感,剎那鮮明,卻也一瞬即逝。擁抱過這麼多人,自己能記得的卻僅有兩個人的擁抱,一為江致遠,二為張湛生。前者的擁抱充滿懷念和愧疚;後者的擁抱則充斥著真摯和惋惜。

無論何者都令徐愉容醉心,但現今的他早已不再耽溺於過往,張湛生述說過的那句話語隱隱在其耳邊響起。回過神來,徐愉容面無表情地推開了江致遠。面對此舉,他倒也不生氣,瞧著面前這久違的故人,許久才從喉嚨擠出一絲話語。

「好久不見。」

路邊攤的用餐區中,徐愉容一個勁地低頭吃麵,絲毫未與江致遠有過多的眼神交會。坐在他對面的江致遠見狀強忍笑意,正經地問道:

「吃慢一點,等等噎到怎麼辦?」

「噎死都比跟你講話要來的好。」

就在這時,徐愉容瞥見了套在江致遠無名指上的那圈亮銀,他強壓內心的情緒波動,裝作沒事似地繼續用餐。

吃驚的不只是他自己,見徐愉容話語之刻薄,江致遠亦感到有些驚訝,可他隨即便將其抹去。也是,都過了十三年,誰不會變?一頭亂髮,呆板的方框眼鏡,寬鬆簡便的T恤,幾經褪色的高中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