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門進入藝廊內部後,徐愉容終於釐清熟悉感的源頭。他想起了坐落於大肚山上半山腰的紅磚瓦三合院,以光陰慢熬、以氣候佐料而成的濕冷,這是外婆家令人懷念的氣味。

這幢老屋的建材雖和外婆家的紅磚瓦有所不同,可年代相近的質料所構建的氣息亦十分雷同,加以調味的,是張湛生內裡裝潢的一切。

花磚牆、貝殼材質的磨石子地板、裝飾性的鐵花窗,以及排排掛在牆上的畫作。張湛生沿用了原屋主留下的台式裝潢並且加以整修,一幅幅各有特色的畫作畫龍點睛,讓復古風格的裝潢不至於太過單調,彼此交織、互不衝突。

「怎麼了嗎?」見著徐愉容眼露懷念神情,張湛生問道。

「跟我外婆家很像。」他回頭一笑:「這種懷舊的風格真的不常見了。」

「我本來還擔心你會不喜歡這種風格。」關上鐵門,張湛生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話語中流露的絲微妄自菲薄讓徐愉容留了神,他看著正走進櫃台的張湛生,心中泛起點點思緒。

「這裡的每一幅畫都是你畫的嗎?」

「一部分是,大多是與外頭的畫家合作的。」張湛生隨口向徐愉容詢問道:「你要猜猜看我的畫是哪一幅嗎?」

張湛生的畫?徐愉容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眼神充滿興趣。不可否認,徐愉容的確是十分好奇出自於張湛生之手的畫作會是什麼樣的景致。將腳步放緩,徐愉容開始細細觀察牆上的畫作。

扭曲的肖像、草綠的太陽,以及掛滿水泥牆的甜甜圈,縱然徐愉容的藝術造詣並不深,但他仍敬佩這些畫家的想像力。可這一個個展現創作慾的產物,並未有張湛生留下的足跡。

張湛生正想著要隨同徐愉容的腳步一塊賞畫,口袋中的手機傳來規律的震動,打斷了他的行動。徐愉容倒也不在意,他倆以眼神進行了無聲的交流,張湛生這才走到外頭,接起了電話。

「喂?Alex嗎?可以,我現在方便講電話……」

張湛生的聲音漸遠,徐愉容開始細細地觀察著每一幅畫的筆觸和用色,試圖推演張湛生的心境。

這幅畫的用色太過活潑,不像是張湛生會畫出的畫。那這幅呢?乍看可能會是他拿手的畫風,但細看之後才發現線條的勾勒和描摹太過密集,讓賞畫人有種窒息又壓迫的氛圍。雖說張湛生是個有故事的人,但這幅畫並不是他的自白。

這時,徐愉容想起了和張湛生初見的場景,比深夜樓宇的陰影要更濃的黯淡,不自覺的自輕,這樣的人會用什麼樣的視角去端看世間萬物?徐愉容以目光快速掃視著。最終,他在一幅畫作前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幅風景的素描畫,幾叢林樹圍繞著一池湖水,湖水邊有著亭子,遠方依稀能見著幾棟大樓,天空則有幾隻飛鳥快速掠過。畫的標題,名為「舊夢」。

雖看不出這是何方風景,但徐愉容確信,這幅畫必定是出自於張湛生之手。

張湛生推門而入,見徐愉容站在「舊夢」面前,心中湧上了奇妙又矛盾的情緒。

徐愉容聞聲回頭,他笑顏展露,眼中盡是驕傲神色,彷彿正說著「我猜對了吧?」。

「這是哪裡啊?」

「蘭潭,在嘉義市區。」走近徐愉容,張湛生好奇地問道:「你是怎麼猜到的?」

「各式畫作在你的藝廊裡所形成的是衝突的美感,只有這一幅畫格外和諧,像是與這棟老屋一塊休戚與共。」徐愉容娓娓道來:「你很念舊嗎?」

「我一直都覺得過往回憶和經歷很迷人,能夠讓人留有念想,亦能夠讓人著眼當下。」

「也可以折磨一個人。」徐愉容靜靜說道。談及從前,他的鼻腔內似乎隱隱嗅見白色萬寶路的氣味。今個兒的早先時候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