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雪槐听见夫人说话之间不住地喘息,有气无力的样子,脸色不觉缓了许多,顿了顿便道:
“我的确是心切了。既如此,让文老先生教他,也实在是屈尊。不过是才开蒙的小孩子,随便找个儒生做他的老师也都绰绰有余;品南明年就要下场应试,倒是真需要位好先生点拨点拨――以后就请文老先生做品南的老师罢”
葛氏手里的一串楠木念珠不知为何没捏牢,啪地掉在了地上,她随即嘴里便“嘶”地吸了一口凉气,皱了眉嗔着莲心:“手劲儿轻着些,头发都被你扯掉了。”
莲心嘴里慌忙应了一声,低头替她将念珠捡了起来。
葛氏起身走到外间,亲自将一盏以杭菊和决明子泡成的明目茶奉与曾雪槐,这才在他一侧坐了,和缓地说道:“其实,也不过就是童试而已,老爷无需太过紧张;提前着人知会江苏学政孙禀孝一声,品南中个生员出来,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反倒是念北那孩子,刚和文老先生熟了,又换老师,恐怕适应起来又得需要好大一阵子……”
话音未落,便见桔香来回:“太太,帐房陈师爷求见。”
葛氏道:“我正和老爷说话,让他晚点再进来吧。”
桔香显得颇有些为难,嗫嚅道:“师爷说,因为大少爷昨儿又支了一百两银子,因他催得急,只得先支了,却不知这笔银子该从哪一项上落帐?所以特来请太太的示下,还有旁的好几笔银子……”
葛氏斥了一声“糊涂东西,不知道老爷才回府,茶都还没喝上一口吗?偏赶上这时候进来叨叨这些事”说着,便从睫毛下暗暗瞄了曾雪槐一眼,急急道:“老爷别急,南哥儿一向爱淘弄那些古玉玩器什么的,少不得多花了些钱……”
曾雪槐却已脸色铁青,并不理会葛氏,只喝道:“叫帐房进来”
陈师爷手里携着帐本,诚惶诚恐地躬着身子走了进来,曾雪槐二话不说,劈手夺下帐本一页一页细看,越看脸越黑,终至勃然大怒。
“五个月支了一千银子?你点过头的?”曾雪槐瞪着葛氏:“这么多钱他都拿去做什么用了?”
葛氏连忙站了起来,几不可闻地说道:“也不过就是置了戏箱,买了几把古扇……如此而已……”
“而已?”曾雪槐火冒三丈,将帐本用力掼到地上,大声道:“你知不知道前年去年中原大旱,饿死了多少人?眼下湖北战事吃紧,粮饷不足,这寒冬腊月的多少将士们还穿着单衣啃着凉锅巴?他上千的银子就买几把扇子?这么丁点年纪就要学成那提笼架鸟的纨裤风气不成?快把那个孽障捆了来”他气得两眼通红,指着葛氏吼道:“你就这么依着他的性子胡闹么?这么下去还怎么得了?”
葛氏扶着桌子局促地站着,终于眼圈一红,掩面哽咽道:“妾身何尝不知道约束管教孩子?老爷瞧念北身上穿的还是前年的旧衣裳只是南哥儿那孩子,妾身一想到他从小没有亲娘在身边,就够可怜的了,实在是不忍心让他再受委屈,在吃穿用度上难免手松了些;偏生他又是那样阴沉不羁的性子,何尝听人一句劝妾身再怎么说终究不是生母,只恐管得深了倒又不好……妾身也是左右为难……”说着,已是呜呜咽咽,泪落如雨。
曾雪槐听到“没有亲娘在身边”这几个字,脸上便陡然僵了一下;再看看葛氏病病弱弱掩面而泣的样子,心里由不得便软了下来,抽出一条帕子亲自替葛氏拭去脸上的泪痕,叹了口气道:
“我知道夫人的难处,也知道夫人心软,这么些年来兢兢业业打理着这么大一个家,也着实辛苦你了。只是岂不闻“慈母多败儿”?我们曾家虽然显赫一方,这里面的苦楚你不是不知道,人前荣华显贵,只有自己才知道其实活得有多憋屈老太爷抑郁而终又是为了什么?凭我曾家现在的地位,我向朝廷为品南念北兄弟俩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