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概是天底下最阴险的小孩。

他捧着老金,给他烤鱼,自己也能吃饱。多说老金几句好话,就能将他哄的躲起来掉眼泪,他说以后要给他换条大船,让他过上好日子,老金就振作起来,瘸着腿卖鱼拾荒,攒钱给他买衣裳。

这样骗了几年,老金甚至愿意为他死了。

陆家的船在河渡口失事,老金瞧见了,把他抱到显眼的位置,“阿鲫听着呢,等我跳下去,你就哭,哭到没力气,哭到所有人围过来,中不中?”

水流很急,他看着河面上飘落的漂亮匣子,老金连地缝里的铁都恨不得抠出来融了卖,可那时他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丢下他跳进水里。

他开始哭。

后来陆家的人没事,但老金死了。

他看到老金的腿被什么东西缠住,猛灌几口河水,就被冲走了。

他看见他的口型:

【阿鲫……】

陆家是沅州的体面人家,很快,他就从阿鲫变成了陆宴。

老金可能只是想从陆家讨几两银子,那段时日他吵着说想去学堂,可送了命。

但他为什么要笑。

为什么要死了还在笑。

他从陆家的家奴到养子,许多年,都还记得他那种笑法。

残阳照进破旧的窗棂,稻杆底下发出霉味。

听说回光返照的时候,人会想起小时候的事。

陆宴从前一直好奇瘸腿长在身上是什么感觉,如今被打断腿丢进河里,也算解了平生一大惑事。

可惜了,再过一段时间,他赚的钱就可以买下一艘大船了。

“官兵来了!”

庙外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快跑快跑,一会儿铺盖子给你掀喽!”

陆宴在水里泡了一宿,好在水性不错,神志还算清楚,但又饿又困,荒山野岭,能找到一个容身之地已经竭力了。

官兵。

初来京城,交情大都浅薄,唯一算的上亲近的,竟然是宋枝鸾。

可她是什么身份,怎会真心实意地将他当做亲人,几日不见,怕就已经将他忘在脑后。

难道他与老金一样,都是天煞孤星的命?

陆宴感到心神俱疲,来的官兵似乎不止一个,很快,庙外就站满了人。

熟悉的翘头履踱进来,少女珠玉满头,眼眸定住。

“陆宴?”

……

平心而论,宋枝鸾在认陆宴当义弟时,并未想过从他那得些什么好处。

若他能做到前世扬州首富的位置,在现在的确可以帮上她许多。

但他如今太年轻了,财富需要积累,那要许多年之后。

收留喻新词,是因为他上辈子与她皇兄处处作对。让齐连进府,是以退为进,将秦行之带在身边是皇命在前,谢预劲是情势所迫。

只有陆宴不同。

因为他有一双和她很像的眼睛。

和姐姐相依为命的日子里,破庙算是一处不错的住处。

她靠着剥落的墙壁,漏缝淌落雨点,姐姐每一次出去她都提心吊胆。

每次她回来,她也是像陆宴如今这样,抬着一双眼,呆上许久,才叫人:

“姐姐。”

少年浑身青一块紫一块,修长的腿从中间凸起一截骨头,清俊的脸白的像瓷,那些淡蓝色的血管如同一条条裂纹蔓延在他身上。

他穿着被河水浸烂的春衫,破烂的根本遮不住什么。

宋枝鸾看得心里一阵无名火,“等着,我去给你讨个公道。”

陆宴看着她转过身,没走两步,想到了什么,开始解自己的披风。

上好的绫罗比陆宴见过的任何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