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想着,松了一口气,傅明染还在继续道:“父亲说,倘若你从今以后愿意忘记那些前尘旧事,便可以依旧回去做你的刑部侍郎,声名都是浮云野马,他有得是办法。太子并非明君,你也知道的,我与你又有旧情在,陛下百年之后,吾儿若上位,你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辅,吾儿拜你做帝师,你的声名,会比你老师更加……”

“贵妃。”听到这里,周檀微微攥紧手指,又很快松开,出口打断了她的话。

傅明染看着对面的周檀,感觉心中情绪复杂。

当年,周檀是汴都女儿做梦都想嫁的良配,她遥遥一见也倾心不已,恰好父亲有意招揽,答应替她捉婿。只是周檀毫不领情,不仅拜入了顾之言门下,还想出那样的办法,不惜伤害自己的声名也要拒绝同她的婚事。

不知道的人唾他一句浪荡子,知道的姐妹却在背后笑过她,周檀如此侮辱,她铭心刻骨。

本来父亲就有意送她入后宫,是见周檀确实值得招揽才松的口,如今婚事不成,她只能嫁给了只比父亲小几岁的皇帝。

侯门一入深似海。

后来周檀遭遇了翻天覆地的变故,她在德帝面前为了保他性命说过两句好话,也在市井之间为他本就恶劣不堪的声名添过一把火。

听说父亲死对头高则的女儿与太子议婚不成,有意转向周檀,她立刻挑了个燃烛案中的清流女儿赐婚下去,盼着对方闹得周檀家宅不宁,叫他知道如此的后果。

可就算他已落入了簪金卫的囚牢当中,神色依旧冷漠高傲,似乎从未将她放在眼中过。

周檀唤了那一声之后,突然看着她低低地笑了起来,他越笑越大声,傅明染从未见过他如此情态,甚至有些被他吓到在一瞬之间,她确信她看见了周檀眼中掠过的森冷和疯狂。

“多谢你父亲的厚爱,”周檀面上含着嘲讽笑容,眼神锐利得吓人,“也请你转告他,他所行之事,我一桩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半分不敢忘,怎么好再承他的情呢。”

“至于你”

“贵妃娘娘,你难道怨恨我吗?你当年不想入宫,急急挑了我做托付,计划落空,满腹怨怼,可照样在宫中风生水起,权柄和威严如此灼热,你真的后悔过吗?若真嫁了我,你才会后悔。”

其实傅明染也未必没有做过好事,譬如……赐了一门他从前都不敢想的婚事给他。

只是如今不能相告罢了。

“你疯了……”

傅明染打了个寒颤,一时居然没有想出话来反驳。

“此处不宜留人,贵妃早日归家吧,”周檀将茶杯倒扣在桌面上,微笑道,“下次见面,恐怕便要阴阳两隔了。”

“好,好,”傅明染不怒反笑,她起身,甩了甩袖子,疾步向外走去,“你万万不要后悔,阴阳两隔之日,我会为你添一炷香的。”

为她引路来的人将门重新锁好,周檀坐在原地,敲了敲桌面,继续回过头去看那束光,天色已亮,光芒便不如昏暗时明显,但他知道,那光一直都在。

“阴阳两隔……自然是我在人间,你在地狱。”

“我可不会为你祈福烧香的。”

*

任时鸣趴在牢房中的稻草中,眼睁睁地看着小窗的光明了又灭,他呆滞地想着,也不知是过了几个日夜。

那天他被人从汴河的桥上推了下去,正好落在那盛了尸体的船上,他忍着疼痛,从舢板上爬起来,还没有看清那尸体的样貌,巡河的卫兵便在一侧叫嚷了起来,火把渐次逼近,有人游过来,将船撑到了岸边。

他不识水性,也没想过跑,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太快,他甚至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

随后他就被照例在昭罪司扣了一夜,本以为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