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之言若活着,周檀从宋昶手中苟且求活,还可说是顾相心疼学生,对外称是决裂,实际上是为了保下他的性命。可是他未留只字片语便效仿屈子投河,世人眼中,便是顾相认定学生不肖。

是而万念俱灰,不堪举世混浊,再无牵念。

“我曾经以为……老师是因旧事罚我,刻意如此。”周檀声音发紧,他用了些力气反握她的手,似乎是急切地想要汲取一些撑下去的力量,“看了这些,我才突然意识到……”

他说得含糊闪烁,曲悠并不知他口中的“旧事”是什么,也没有开口问,她耐心听着,周檀若是想说,自然会告诉她。

言语中的伤怀之意浓重,曲悠想起京华山上同样昏沉的雨幕当中,面前这个人曾在高烧昏沉时尽力推开唯一可依靠的怀抱,琥珀眼瞳中自我厌弃之色清晰锋利。

原来在他心中,连他最尊敬的人都是在以死相弃,他浑浑噩噩地在刑部行事,自暴自弃般地糟蹋声名,拒绝亲近之人的关心,想必也是在自我惩罚。

如今他终于生了些握住她的手的勇气,眼睛中盈满未落的泪水尚在,却重燃了希冀,像是黑暗中的人乞到了世界上最后一捧火。

“我突然意识到,是我想错了,老师他……真的是自尽的吗?”

作者有话说:

待会还有一更,小雾正努力日六!!!!

第43章 秉烛游(三) ◇

真如

秉烛游(三)

周檀在三十一岁贬黜出京时也曾路过清溪。

他在清溪旁写了一首模糊的悼亡诗。

曲悠记得, 这首诗便是他为妻子曲氏写的。

之所以说诗歌“模糊”,是因为她读的时候完全没有意识到这是首悼亡诗歌,只有标题“遣悲怀”透露了作者的心意。

“清溪濯新雨”路过郊外清溪河时,新春又下了细雨。

“飘摇送故衣”我形单影只地离开汴都, 如一只飘摇浮舟, 只能在河边送上故衣悼念故人。

原来这两句写的是顾之言。

自从来到这里以后, 曲悠第一次产生发自心底的茫然与恐惧。

从前她没有想过以后, 也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如何,今日周檀提起故去的老师, 她才突然想起,历史上周檀的夫人或许就是她自己,在他离开汴都之前就已经病逝了。

史书不会记载他与夫人的感情,只有一首语焉不详的悼亡诗, 如今曲悠发现,这悼亡诗前两句, 是他在凭吊老师,而后两句,她仍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父母早亡,亲友疏远, 胞弟冷待, 老师弃世……后来夫人也离开了他,周檀是如此重情之人,杏花树下悄然逝去,怕是他自己也不想活了。

可她这副身体并无疾病, 究竟是折损在了哪里?

她不信有女子在周檀身边待过一段时间后会对他无情, 可若是有情, 怎舍得弃他而去。

难道是如顾之言一般, 卷入政治风云后被迫身死吗?

可我不想死。

曲悠清楚地听见了自己心中的声音。

她想陪着身侧这个人,至少让他在离去之时不至于孤身瞧着杏花树,脆弱无依。

可她……能改变历史吗?

不对,若没有她,坠楼一案不会如此结束,若她不曾插手,周檀断无可能接触刘怜兮留下的信,也不会查到眼前的东西。

在不曾被记载的罅隙当中,她是不是已经改变了历史?

曲悠这么想着,手指在他的手背上摩挲而过,周檀此时伤怀,便不如从前那样敏锐,没有注意到她的出神。

他握着曲悠的手重新捡起那些信件,感觉自己如今脑中清晰得可怕,可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