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流春出嫁前一日,请她和曲悠到府中来饮酒。
高云月和曲悠酒量平平,不过几盏便大醉,三人同坐在园中的长廊上看月亮。
曲悠眯着眼睛道:“明日,春姐姐就要出嫁了……想来我应该是最小的,怎么倒是嫁得最早?”
高云月笑道:“那你别嫁了,快些和离,来与我作伴罢。”
曲悠面色酡红地冲她瞪眼:“那不行,我夫君、我夫君……”
说了半天没说下去,反倒是叶流春笑着朝她挥了挥手中的团扇,问道:“阿月,倒是你……月初对你有意,他是个好的,你也有心,怎么迟迟不应?”
高云月托着腮想了一会儿,回答:“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曲悠扶着一侧的柱子勉强站起来,对她说:“你怕什么?你见了任月初还躲着走,你要是不喜欢他了就直说,又没有人会怪你。”
“我不知道,”高云月仍旧在怔怔重复,她闭了闭眼睛,再重新睁开,“我想象不到嫁人之后的样子,说到底……我现在只占着一个郡主名头,出门在外,她们都可怜我,任月初也可怜我……而且没有人替我撑腰,日后,我若觉得姻缘不顺,可有后悔的机会,谁来帮我助我……”
曲悠在她面前气得跳脚,左右瞄了一眼确定无仆役才放开声音骂她:“呸呸呸,说什么话,你当我们都死了不成?”
她一高兴总是会轻易说出“生”“死”这样沉重的字眼儿,叶流春拿扇子敲了敲她的头:“说什么呢,没个避讳。”
曲悠捂了捂嘴,冲她挤眉弄眼:“我说你啊高云月,你怕什么,这世界天阔云高,你大仇得报,应当畅意才是……”
叶流春坐在她身侧,闻言也道:“是啊,我听闻你之前还去寻过艾老板,想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世人眼光有什么重要,你将日子过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
隔了一段时日后,高云月突然收到了一个木匣子。
柏影日日在太医院,神龙见首不见尾,艾老板有意叫她多学一些,以后掌握天下商脉,也能做宋世翾的左膀右臂。
这日落了微雨,淋得湿漉漉的小厮从前门跑进,将窝在怀中的木匣子搁在了她面前的案上。
“大掌柜,这是有人托我给你的,说自己在门外等着,你见了若是开怀,便出去见一见他。”
高云月应了,不解地打开匣子,却见到了一支熟悉的碧玉簪。
她从前不爱金银,觉得俗气,每每出门,爱着湖蓝衣衫,配碧玉长簪。破家那日,她头顶上正好带着眼前这只簪子,于是它就跟着她到了鄀州。
见到曲悠之时,长簪从头顶跌下,落在西境的地上摔了个粉碎。
任时鸣将碎片全部收集,一块一块地拼成了原本的模样,连飞溅的玉渣都不曾缺少一粒。
她从未想过能再看见它,正如她从未想过能平静地回想起从前的自己。
带着碧玉长簪的少女总会长大的,会有人将碎裂的她重新拼凑完整,交到她自己的手中,随后等在雨天的檐下,像从前一般盼着她来。
高云月顺手抓了手边一把油纸伞,匆匆出了店门,果然见深青长袍的男子正站在屋檐之下,出神地看着连片低落的雨水。
雨滴连成线,线织成珠帘,他站在帘后,等她卷珠帘相见。
听见动静,他怔了一怔,侧头看来。
喷吐在上元之夜、马车之前的那团火倏然消散。
高云月在闺中时,无数次想过自己若遇见有情人,该在什么情境之下表露心意。
此情此景,比她幻想过的所有可能都要美丽。
天雨微蓝……
檐下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