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在世,年岁应有几何,欢愉又有几何?

她想起为周檀写下的“倒酒既尽,杖藜行歌”。

于是曲悠冲他微微笑起来,应了一句“好”。

周檀用风毛的斗篷把她揽在怀里,干脆连亭中的石墩都没睬,直接坐在了天影亭的阶上。

从二人的角度仰头看,便能看见被杏花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雨丝风片,周檀罕见地出神了,他瞧着檐前的疏雨,只是静静地坐着。

杏花树上系了一根红绸,如今沾了雨,飘不起来,半死不活地垂着。曲悠并未打扰周檀,盯了一会儿那红绸,忽地想起了什么,转头去看周檀的鬓角。

年青人的鬓发乌黑油亮,恰如旧昔。

没有如她梦中一般早生华发。

她略微放心,随口问:“你在想什么?”

周檀一不留神说了真话,他甚少有这样不谨慎的时候:“我在想……我死后,碑上应该刻一句什么话?”

说完似乎意识到自己不该说,但也不知该说什么补救,只好沉默。曲悠怔然片刻,勉力笑起来:“这难道不是我这立碑的人应该想的事情吗?”

她忽而想起很久以前:“我记得你在京郊,似乎也为你自己立了坟茔?”

周檀点头:“离开汴都前,我已托人取了父母墓碑后一抔黄土带来,聊表哀思,我自己那一座……被我推了。”

“为何?”

周檀双手交叉,干脆朝后躺了下来:“不想死在汴都。”

他顿了一顿:“到时候,将我葬在杏山坡上就好,我很喜欢那里。”

曲悠抿了抿嘴,应允:“好。”

一片花瓣顺着最后的雨幽幽落下,贴在他的眼皮上,周檀亦懒得伸手拂去,只是问:“那你想好要在我墓碑上刻什么了吗?”

曲悠没吭声。

“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周檀闭着眼睛,幽幽地念道,念完了又自我否定,“不行,俗,太俗了,我想想还有什么……”

曲悠以手支头,在他身边侧躺下,听见周檀继续说:“你那倪兄有无高见?我记得从前每每此时,你都要搬出他的几句话来……”

曲悠被他这毫无根由的飞醋逗笑了:“倪兄一千年后才会出生,周大人恐怕是见不着他了。”

周檀轻轻地冷哼了一声:“你上次还说他早就仙逝了呢。”

他说完这句,没来由地咳嗽了两声,曲悠立刻翻身坐起来,看见周檀以帕掩面,冲她摆了摆手,有鲜血顺着他的帕子滴在她的手背上。

见她神情,周檀略微喘了几口气,断断续续地开口道:“我记得……我的琴就摆在书案上,你去……替我取来可好?”

她知道他不愿让自己多瞧见他如今的模样,于是忍着心中痛楚起身,依言去寻那把琴。

抱琴回来时,周檀已经收了帕子,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罢了,现如今就想这些有什么意思,”周檀接过了琴,平放在腿间,“劝君惜取少年时……花开堪折直须折,我为夫人弹一曲《金缕衣》可好?”

“好,”曲悠一口应下,“那我烫一壶酒来。”

她还没有学会杏花酒的酿法,寻来的不过是街边最常买到的酒,周檀饮过天下名酿,仍觉得眼前这一碗才最为熨帖。

曲悠酒量不佳,很快就醉了,她听着琴声,懒懒地躺在周檀的腿上,忽地生了几分狂气,指着天喝道:“目尽青天怀今古,肯……尔曹恩怨相尔汝!”

琴声转急,曲悠端着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举大白,听金缕!”

周檀一曲弹罢,轻轻地抚摸她的脸,将她额角的发丝拨弄到一侧去,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