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觉得自已的灵魂在以一种极冷酷的视角抽离出来,注视着齐泽意。

他感到自已已经不再爱他了。

他说:“嗯。”

他不再多讲一个字,只是感到无尽的疲乏上涌,似乎他的大脑已经再不能分泌全部的情绪了。

婚车将他们载回周行越来时的院落,遥遥的就能看见院落里已有许多村民,都换上了比较正式的藏装,来迎接两人。

车在门口停下,多吉先下了车,绕到车子另一侧,引导齐泽意在下车时踩着装青稞以及麦子的,寓意幸福美满的图腾布包。

齐泽意的步子迈得小心翼翼,走至周行越的身侧。

围绕着他们的村民为他们欢呼,陆续放了很多简礼花,金色的,红色的彩纸一直漫天飞舞,如翩飞的蝴蝶群。

他们面前是一个红色木架,木架上放了小堆燃烧的松拍树枝,滚滚的白色烟雾直冲青天,是为煨桑,同样寓意祈福。

多吉指引他们跟随一位双手特白色哈达的老者,围绕冒着白烟的煨桑堆顺时针转了三圈。

周行越一直能闻见桑烟的浓香,而日头正刺目,影子浓黑,一切的轮廓都显得生硬,使他更觉荒诞和抽离。

他们在多吉的指引下接过递来的哈达,献给面前着红袍的僧人,而后双手合十,聆听僧人为他们诵经。

这一切的过程,周行越都没有看身侧的齐泽意。

他的余光瞥见齐泽意的金红外衣,就足够烧灼他的眼角。

他感到眼睛一阵刺痛,仿佛银针直直地刺入了他的瞳孔。

诵经完毕,僧人以手中法器轻点二人额头。

那位上午为周行越戴上红玛瑙串的长者,向空中抛洒了一小把青稞粒。

此刻他们终于能入室落座。

二人并排而坐,齐泽意在周行越的身侧,靠得很近。

又有长者为他们念诵长段的颂词。

待到一切仪式完毕,他们面前慢慢有排成长列的村民,大家都手持雪白哈达,一一上前。

最开始,是那位年长者,然后,是家中的小儿子。

周行越坐在那里,每有人上前,都以藏语或简单汉语,真挚地祝他们今后幸福。

每个人,他都双手合十,一一道谢。

他们的脖子上慢慢的累积起了许多许多的雪白哈达,那些哈达如雪顶般,几乎要将他们淹没。

慢慢地,周行越发现自已似乎发不出声音了,嗓子好像被什么滞涩住,哽塞难言。

紧接着,他发现脸上有什么热烫的东西滚过,那种热意滑落至唇角,已经发凉。

有种咸涩的味道渗入他的舌面,慢慢地,他的眼睛,脸颊,全部湿透了,眼泪甚至将垂落胸前的哈达打湿一小块。

他很轻易地将脸埋进那些洁白的、柔韧的丝织品中,双肩耸动,再也抬不起头来。

他努力控制着自已不发出声音,可越是努力,就越是连呼吸的节奏也难以维持。

他在抽泣的、悲苦的声响里,肺部因缺氧而愈发作痛。

哈达里有股脂气,以及桑烟熏出的浓香。

他脑海里回闪过许多画面,最终定格在齐泽意在夕阳巨大的余晖之间,坐在沙发上掩面痛哭的姿态。

那天他心疼地抱着齐泽意,问他这是怎么了,一遍遍的说着没关系的,不要在意那些东西,他会一直爱着齐泽意的,好不好?

齐泽意在他怀里露出泫然欲碎的一双眼,哽咽着说,他们有一个孩子的,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

在那之前,周行越从来都没有怀疑过,那样的话语,会有另外一层致命的含义。

直到现在,轮到了周行越变成沙发上那个痛哭着的齐泽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