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当年岑老将军在的时候,北沧关什么时候丢过,要是岑老将军还在就好了。”
“真输了,胡人屠城怎么办?我可听说,那个什么二王子,亲口说要屠城,人畜不留,到时候咱们都得死。”
“不是说有援兵,为什么援兵还不来?真像胡人说的,咱们被放弃了?”
“……可岑将军还在这里。”
二人沉默了片刻,元徵只听一人小声道:“岑将军还是比不得岑老将军的……”
隆冬寒意深重,元徵心中却莫名蹿起了一团火,他忍了忍,到底是没有发作,甩袖直接离去。
不过几个小兵。
直到元徵回了府,一抬头,才发现他竟然在岑夜阑门外。
屋里还亮着灯。
元徵猛地回过神,他来这儿做什么,岑夜阑被非议,他又为什么恼怒,甚至――不平,委屈。元徵直勾勾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门,想起岑夜阑那张脸,心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让他都忍不住颤了颤,旋即又生出了一点儿微妙的甜。
元徵没有打扰岑夜阑,只安静地在他门外站了许久,不知何时飘起了碎雪,肩上落了层薄薄的白。
齐柏不行了。
他脖颈被箭矢划过去,不深,捱了几日,可天气太寒,伤口反复难愈,他在一日鸣金收兵后突然倒了下去,鼓锤砸在地上滚出几步远。
元徵心头一跳,身边已有将士赶忙过去扶他。
齐柏脸上不见血色,嘴唇发白,脖颈缠着白绷带隐隐透出红,元徵蹲在他身边叫了几声,他才睁开双眼,目光却已经失了焦。
他呼出一口白气,望着岑夜阑,叫了声,“……将军。”
岑夜阑抓住了齐柏垂在一旁的冰冷手掌,手指都是僵的,不正常地曲着,“先别说话。”
齐柏说:“将军,我不成啦。”
岑夜阑抿了抿嘴唇,周遭搬抬伤兵的军医跪坐在他身边,替齐柏看了看,沉默地摇了摇头。
“我以后不能再为将军擂鼓了,”齐柏无所觉,说,“这场仗,还没有打完……”
岑夜阑用力攥住那只手,轻声道:“不用担心,会打完的。”
齐柏咧嘴露出个艰难又憨实的笑,说:“我……我看不到了。”
他瞳仁渐渐涣散,却不知怎的,回光返照似的,突然又提了一口气,用力攥紧岑夜阑的手,说:“将军,我们没有被放弃对不对,北沧关会有援军来,一定会有――”
“他们说朝廷不管我们了……”
濒死之人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抓得紧,如同攥住唯一的浮木,信仰。
岑夜阑看着齐柏大睁着的眼睛,恍了恍神,喉头滚动,一时之间竟无法开口吐出只言片语。
城墙上还或躺或靠着许多受伤的将士,无不默然,静静地望着岑夜阑。
身边倏然一动,伸出一只手握住了齐柏的手腕,是元徵,少年人脸上还带着溅上去的血,眉眼锐利,声音低沉,道:“齐柏,北沧关会有援军。”
齐柏迟缓地眨了眨眼睛,元徵说:“我以大燕皇室的荣誉向你保证,大燕不会丢弃寸土,更不会舍下一个子民。”
岑夜阑倏然转过脸,直直地看着元徵,难掩愕然。
北沧关不比瀚州,当日元徵执意前来,岑夜阑就下了令,对元徵身份秘而不宣,北沧关上下大都不知他的身份,只当那位花名昭彰的纨绔仍在瀚州。
齐柏用力地喘了口气,想说什么,却已无力再说出口,眼睛睁得大大的,不过须臾,就断了气。
朔风如刀,城墙上高竖着的旗帜猎猎作响,如同无声地呜咽。岑夜阑心头泛起迟钝的痛意,脸上却不露分毫,慢慢地用力抽出手合上齐柏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