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雄厚的叱骂摔落地下,奉星如站起来,只见一道浓重的身影逆光踱来,他停在门外,两只真皮手套捏在手里,便训得外面的一个个都埋下头去:“规矩?规矩是你定的?命令是你下的?!你们算什么东西,在我家里,欺负我的人!”
“领队,谁?”
被他点名的,怪声怪气地斜出半只脚来,柏千乐上前逼近他,不抬头不举手,他身量高,只微微垂了眼皮,往他胸章上睥,俯视他半晌,不用说话,那人斜签到脚已经在他的审视里慢慢缩回去了。柏千乐哂笑一声,眼里已经没了他。
见他走进来,佣人另斟了茶,忙递上去,柏千乐摆了摆手,“不喝了。”随后向奉星如看来,“我们走。”
*
一路上他们也顾不上说多少话,万幸夜里高架上无车,因此他们可以风驰电掣。直到医院,他们奔赴产房外,遇上在门口敛声屏气的男人。今夜产妇不多,几个不同家的家属都抬眼,而男人径直走来,向奉星如匆匆点头,“你姐姐刚送进去,医生说羊水破早了。”随后他转向柏千乐,“辛苦你们这么晚来一趟。我是梁识安。”
他已伸出手,柏千乐摘了手套,握上去:“姐夫客气了,柏千乐。”柏家人?梁识安眼皮微微痉挛,眼珠子瞥了一瞥奉星如,柏家的乱局,同是官场中人,多少也有所耳闻。而且……奉星如说姻侄,他应下,不作多话。哪怕他心里浮起许多疑问,譬如传闻奉星如与柏兰冈夫妻不合,譬如柏家与奉星如龃龉颇深,何以此刻柏兰冈的亲侄子却巴巴地送他来?
梁识安一概只不形于色,与他们说些不咸不淡的话,除了奉尉芝,其实他与奉星如原本就无话可说,遑论柏千乐。柏千乐陪着站了片刻,其实已周全了礼数,奉星如见他星驰赶来,奔波已经够苦,且着装严谨,怕是正忙,不愿再耽误他。他问柏千乐忙不忙,梁识安也附和,若是忙尽管自便,感念他心意云云,又将那恕他失礼将来必定登门致谢的话说了一通,彼此场面话都好声好色过了一回,柏千乐也该回去了。
只是他临走之前,梁识安本来靠在墙边假寐,耳听得柏千乐压低音量的碎语,“哥,你真的不要紧?我可以陪……”他掀开眼帘,不动声色地瞥来。姻侄姻亲,可柏千乐的言辞声态,似乎……太腻了些。他看见柏千乐抓着奉星如的手腕,另一只手已戴上了手套,唯独与奉星如交叠在一起的手是空的。
被他这样抓着,握着,摩着,奉星如竟不回绝,任他施为,还拍着他的臂膀,低声催促。更亲自拿过他的手套,掌开口子,等他戴上,还为他拢扣。梁识安都收在眼底,莫说是姻亲,哪怕在家里,奉尉芝也极少与他有这样亲密的举止。他忽然回想起那些传闻,更有些流言蜚语,譬如说他们柏家惊世骇俗的桃色绯闻……梁识安霎了霎眼,依旧缄默。
终于送走了柏千乐,奉星如从电梯口回来,见梁识安视线落在他身上,竟莫名地心气不足来他看了眼手术室的灯,才侧脸面对他:“姐夫,你也辛苦半个晚上了,要不换我,你休息休息?”
梁识安依旧抱着胸倚着墙,借力支撑自己,摇了摇头。除了说些真不真假不假的违心话,剩下又是沉默。反正本来也不是什么亲戚。
至于奉星如身上最明显的烙印柏家,从前赫赫扬扬的名门望族,如今的政坛漩涡,他作为离风波中心最近的滩涂,其实本身就足够成为话题。但梁识安不问,他也绝口不提。两个人,竟维持了一片心怀鬼胎的沉默。
“对了,你姐姐立了一份遗嘱,公证过了,有你的内容。”
梁识安一句话,奉星如立刻抬头,却只见男人回望了手术室,随后转身叮嘱:“你在这里守几分钟,我返病房拿过来。”
奉星如等待着,他不时抬眼瞟瞟墙上的圆盘时钟,其实什么都没看进眼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