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千乐扯了扯领口,眉心微皱,奉星如的衣服太窄,又勒到他了。奉星如真是更歉疚了,衣服不合身,菜也不足够,衣食已亏,连觉都不能好睡没有这样待客的道理。柏千乐弄完衣领,嘴角一撇:“我不要睡沙发。”他那双圆杏仁眼在灯下更浅,浅棕色的眸子睇来,像一对放旧了的琥珀承在奉星如的眼里。“哥,我跟你应付一个晚上,或者我去找酒店。”

奉星如愈发失去了回绝的余地虫鸣寂寂的深夜,更不能当真让柏千乐出去住酒店。

他捞起枕头掸了掸,塞到柏千乐怀里,瞥他:“要是叫那边知道我让你今晚住酒店,明天我就得上门请罪,降薪停职,财产充公,流放九千公里喜提清明热搜。以后你就在那个最边远的荒岛,隔着探视玻璃跟我挥手说早上好。”

柏千乐笑得枕头都抓成一坨,他眼里那块琥珀化成蜜糖。

“怎么光脚,拖鞋呢?”

“磨脚,不想穿了。”

奉星如靠在床头,等柏千乐回来,身边的床垫窝陷下去,他熄了夜灯。但是柏千乐捕捉到了在昏暗铺天盖地之前,床头柜上的面膜、眼霜。柏千乐心里有一口井,原来井里吊着一只空荡的木桶,现在那只木桶灌了水,往阴森无尽之处直直坠下。

因为他熟稔无比。如果它出现在柏淑美的妆台上柏千乐不会生出半点异议贵妇们追捧的品牌,不该出现在奉星如桌上。鞋柜里那双女式拖鞋,红色漆皮的女式平底鞋……

柏千乐侧脸,奉星如的身躯起伏在薄雾般的夜色里,像南方带水的山峦。不高大,不巍峨,不险峻,也不陡峭。

“小少爷,床也贡献了,虽然不是席梦思,还有哪里没伺候好您的?”

奉星如转了身子,对上柏千乐眼里映照窗外霓虹的微光,他必定又思虑重重。从前在青训营里奉星如就知道,他并非人如其名,“千乐”仅仅是他的表象。训练的休息间隙里,他坐在树荫下,别的孩子都在拌嘴、喝水、打闹,独他静坐着瞭望群山,小小年纪,已经有了心事的痕迹。彼时奉星如就注意到,他敏感、聪慧他的聪慧不那么令奉星如振奋,反而使他下意识蹙眉,柏千乐的聪慧里少了童真,是一种太早熟的世故。

察言观色而转风使舵,一个孩子不应该在享受春风的年纪太精于此道。偏偏,柏千乐惯会用这样的太极挡去外人或关心或无意的试探,含糊其辞、避重就轻是他的拿手好戏,奉星如耗散了漫长的耐心,才终于打开他些微的心防。否则,恐怕他真的也会像所有外人一样以为这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柏家小少爷,富贵已极,天生无忧无虑、无灾无难、无悲无愁。

柏千乐的视线也飘向他,薄薄一笑,那笑容转瞬即逝,果然并不真心。奉星如心想,柏千乐也许也在等待,也许他那座城门并非永远紧闭,也许它虚掩着,等待谁鼓起勇气轻轻推开。

许多年前,奉星如也曾经亲手推开另一道心防的城门。他们柏家人的脾气,在某些层面上倒是十足地像。

“我有入睡困难的老毛病。别人总说,我心事太多。”奉星如慢慢开口,夜里只有他的声音窃窃,像冬日密林里冰下的溪流。

柏千乐侧了侧头,听他说话。奉星如刮了刮他的额角,“我看你也不少。”

柏千乐又笑了笑,气音落在奉星如耳畔,消散穿堂的夜风里。

他不愿说。奉星如不勉强,他平躺了阖眼,说了声,睡吧。

良久,耳边忽然响起柏千乐平静的叙述:“有时候,我总觉得自己无家可归。”

奉星如睁眼,望他,“小时候记不得多小了,我坐在大伯的车里,看见天桥下跟着老乞丐要饭的小乞丐,那天日头不晒,大伯没升遮阳板。”

“我们对视了,我跟那个小乞丐。”

“他好脏,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