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尉芝步子停了停,回头看他,他笑了笑,抱起一顶宽大的蝴蝶结帽子,左右瞧,随后套在了奉尉芝的头上,俏皮地说:“看,女孩子多可爱。”

奉尉芝嗔他,手放在肚皮上摩了摩,里面那么安静,任谁都难以置信这一片静谧里正孕育着新的生命。

他送奉尉芝回到她与丈夫的住处时,奉尉芝没下车,她先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又摸了摸肚子,奉星如听见她说:“如果生下来是女儿,我会跟他离婚。”

奉星如闻言,惊愕万分,立刻转头看她,她的脸色却那么平静,像是已将这番话思虑了千万遍,因而能够轻易地接受任何后果。她甚至嘲讽地笑了一声,“他们家需要的不是我,是能生儿子的肚皮。女孩子在他们家,也就是十八岁之后一笔嫁妆打发掉的远亲而已。”她慢慢抚摸着,抬脸对奉星如笑了一笑:“她可能要没有爸爸了。不过她有一个最好的舅舅,对吗?”

奉星如没有回答,奉尉芝话里的悲凉并不重,却将蔓延一天的欣喜悄然吹散。他低下头,趴在方向盘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一瞬间,车厢里只剩下他沉重起伏的鼻息。

他在替她、替这未曾谋面的孩子难过。奉尉芝意识到这点,她的眼眶逐渐温热,泛起一团夹酸带涩的胀意。

良久,奉星如坐直腰背,抹了把脸,探过身子将奉尉芝紧紧地扣在怀里他的胸膛干燥而温暖,奉尉芝知道,她正在贴进一颗世界上最柔软的心。他的手慢慢捋着奉尉芝的卷发,手指没入发丝,奉尉芝听见他抽噎般的呼吸。他没有哭泣,没有掉眼泪,他们已经不是想落泪就有泪水滑落眼眶的年纪了,情至深处,泪珠只会往心里倒流,眼里反而因为干涩而刺痛。

无须明言,奉尉芝已知晓他的答案。

奉星如回家后,在地库里静坐许久,没有点灯,黑暗四面八方涌来,像密不透风的牢笼。他的胸膛深深起伏,呼出郁积一路的酸闷后,他又搓了把眼睛才下车。这是一个男人相当失意和挫败之后才会有的动作,仿佛借此能揩去心上沉甸甸的阴云,可惜,效用寥寥。

他出了电梯,厅里一片火热堆了许多箱袋行李,分作三份,柏千乐正穿梭着挑来捡去。柏淑美站在一旁,闻及脚步声,抬眼看来,眼神在他脸上定了一定,奉星如只觉得他的视线藏了千言万语也似,随后狠狠一剜,扭回头去。奉星如莫名其妙,他与柏兰冈打了个招呼,论理他应当留下来陪丈夫清点行李,但他此刻心力交瘁,只看了两眼,就表示要上楼了。

他没换衣服,扔了包跌入沙发里,歪了片刻,又前倾腰背,两只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指相扣,下巴重重地托在手上。柏千乐敲门,久无人应,他自己推进来时,入目便是奉星如这一身沉郁。

“哥。”

奉星如闻言,恍如初醒,他抬眸望去,只见年轻人靠在墙边,静静地凝视自己,只是唇扁着,显得不那么高兴。他走过来,为他斟了杯酒,“哥,你有心事。”

奉星如低笑一声,不承认,也不反驳。他张开手臂,环上自己的腰间,奉星如颈窝里发痒,肩上垂了颗毛茸茸的头颅。“哥,你今天去哪里了?”

“回家了一趟。”

他在撒谎。柏千乐收紧手臂,心里难以遏制地涌出一阵愤怒,但他嘴上放得很轻,仿若有意无意的责怪:“你骗人。”

“好吧,我陪我姐做检查了。”

“你又不告诉我。”柏千乐在他颈窝里蹭了蹭,他拨弄着奉星如的背心,换了话题:“我明天要走了。”

“注意安全,回队里也别闷着自己,跟战友玩得开心,嗯?”

柏千乐只是蹭着他的胸膛,奉星如只怕自己叮嘱太多,他嫌啰嗦,因此便渐渐收声不提了。年轻人离开之前,黏着他的肩头说,要记得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