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星如抬眼,目光里藏着隐忧,与他的视线相撞。男人的眼并不惊惶也无失措,只如山里肃穆的夜湖,湖水平缓地流动,回荡着自己这一尾渺小的鱼。奉星如了悟,有些话,不必说。
男人深深凝视他一眼,步伐迈得急而宽,有一种飞矢破竹般的气势。
“好好在家。”
他的叮嘱如此简短而刚断,安稳如山。奉星如点点头,红黄交错的尾灯转眼消失在夜色里。人人都巴不得避开世间风雨行走,他却目送丈夫驶入阴云密布的前路,义无反顾。
“不用担心,老二去了,撑得住。”
柏闲璋话里余怒未消,但竟也分出神来安慰他,奉星如看着他踱步回来坐下,主动斟了杯酒。
柏闲璋仰头拧着眉心饮尽,奉星如添上,他以掌作覆,扣紧杯沿捏着整杯酒敲台面。
“大哥,现在怎么回事?”奉星如疑问,柏闲璋瞥他一眼,脸色阴沉。他盛怒的威吓犹在眼前,奉星如不由得放轻语气,不知是畏惧,还是安抚。
“柏浩,堂哥的孙子,跟赵家覃家那帮子孙一起玩,酒精上头,看上那个陪酒的,想要了。会所本来不想声张,结果他们精虫上脑,非要硬来,那女的男朋友看不过,报警了。现在都在派出所押着,监控、人证、医院报告通通都有!”说到这里,他显然又烧起火气:“我早就说过,不许家里那帮小孩再跟那几家有什么接触,他妈的混账!愚蠢!”
震动声打断他的话,他们齐齐看去,柏闲璋接了,“五,怎么样……”
他们之间也仅仅隔着一张方几,奉星如听见电话那厢哭天喊地的哀求声。柏闲璋一拍台面:“保什么保?放屁!我们家现在是什么时候,赵方鸿柏馨刚进去,纪委、组织部、巡视组多少眼睛盯住柏家盯住我?这种时候你们还想走关系,有没有脑子!”
“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办!道歉、赔钱,人家要几多你们赔几多,法院判多少年就多少年,几年牢饭,不会吃死他!你们乱搞,才会把自己拖下水,把家里拖下水!”
“李家的要保出去,关我们什么事,纪委盯着他吗,公检法盯着他吗?巡视组天天在他那里回头看吗?你们有李林盛李培隆手眼通天的硬本事吗?人家怎么想怎么做,你们以为自己也能跟着搞?不自量力!”
男人噼里啪啦一顿喝令怒斥,那厢像是终于明白了他雷霆万钧下铁一般的冷硬,哭哭啼啼地收了声。
他挂了电话,叫来管家,吩咐了诸多事情。奉星如只做一个沉默的聆听者,直到他交代完,话锋忽然调转到他头上:“星如,你懂不懂刚才我的话?”
柏闲璋眼里此刻同样只有自己的倒影,但跟在廊下与丈夫对视的那一眼截然不同,男人的视线坠着铁砣般的严肃和沉重,一般人,会接不住他这样的目光而避开脸去。
奉星如不是例外,他垂下眼,听见自己的声音碰撞桌面,:“时运不济,多事之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