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时候就没有老朋友陪着他了。奉星如一路上独自沉思,从候机到检票再到旅途里空姐的提醒,他像一个分裂的局外人,身体机械地完成了各项指令,脑海里却迟钝低迷,满心怆然。
跨出羁押室铁门的时候,他看见老郑在走廊里抽烟,听见他的脚步声,老团长抖了抖烟盒,递了一根。奉星如接过了,他们两个人顶着武警们的注视,挤在小小的窗口前吞云吐雾。
谁也没有说话,因为谁都没有谈兴。他们默然半晌,烟快烧到滤嘴了,奉星如摸出来揉了揉,才打破这份沉默:“终于舍得换了。”
郑国平张嘴斥他,“滚你妈的话多过米,那不是你们老咒我抽烂货要短命。”
“我们是真心为你好,你也少抽点。”奉星如挨他瞪了一眼,丝毫不怕,手指捏着烟尾摁进水泥台熄灭。“我现在都戒了。”
“你戒,我不戒。”老团长也把烟头摁进水泥台,印出一圈黑色的灰烬,他上下瞥奉星如一眼,十分挑剔他现在的状态:“你看看你,死气沉沉的,烟都不抽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老团长。”
奉星如说完,这一方天地里又是一片沉默,沉重得仿佛连气流都凝滞了。顷刻,郑国平才斟酌地开口自从上了年纪有了职位,他很少有这种犹豫着安抚的语气了,他慢慢地看着奉星如:“昂登的话,不对你造成什么影响。”
他低头,皮鞋掌搓了搓烟灰,“你父亲的事,也不会。”
“我不在意。”奉星如撑着粗糙的水泥台,视线下眺,关押所建在深山老林里,人影萧条。他古井无波一样,说话的口吻也是平静的,“年轻的时候还有一股气,要洗脱我爸的冤名,为他争烈士;现在我没有这个冲劲了,这条路太长太难,知情人死的死散的散,活着的人又各有立场各执一词,争了那么多年,也争不出结果。组织上没有定论,也没有把这些事写进他的档案,我知道组织的意思了,他不是叛徒,他依然是无名英雄。况且就算再有什么想法,我不在营里,也没这个条件。”奉星如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自嘲:“也许昂登没说错,我就是太软了没有半点爸爸的刚烈,总是半路妥协,什么事都这样。”
“退队、撤编、结婚、读书、调去研究所,就没有一样我抗争到底。到头来,连只见了昂登这一面,终于知道了他和我爸的过往,也就止步于此了。”
奉星如说的时候,郑国平插着口袋埋头地听,听到这里,他抽出手,重重地拍上奉星如的肩头,奉星如感觉到一股坚实厚重的力量传递来,仿佛给他一个什么固若金汤的底气和支撑,郑国平凝视他,口吻郑重:“别听他乱说走到今天,我们都尽力了。你爸爸的事你一个人杯水车薪,柏家已经只手遮天,现在上上下下还有谁敢对那几个家族说半个不字?换了谁都一样。”
“别多想,好好过。”
送他下楼的时候,奉星如在车边停下脚步,他犹疑了,看着郑国平两鬓的花白头发,终于还是说出了口:“我知道这很不对刚刚昂登让我叫他一声吴昂,我忽然觉得惋惜。”
“郑团,你知道的,我没有什么家人,爸妈走了很多年了。”
刹那里,奉星如依然从他和昂登之间仇恨和立场分裂出的天堑感受到不可思议的亲近,无限的亲近。仿佛在多年的踽踽独行后,那一瞬间,他拥有了一位骨肉至亲。尽管这亲情飞兰ˋ生ˋ整ˇ理速消逝,仅在世上存在了眨眼瞬息。
仅仅因为昂登的一句话这太荒谬了,昂登的罪行罄竹难书,无论如何他都不应该。奉星如也清楚其中荒唐,因此他的声音渐渐低落,到此为止。
郑国平没有骂他,也没有训他,曾经的团长听罢沉吟良久,摇头,拍了拍他的手臂:“这不怪你。但始终要记住,他是罪犯,他害死了你爸;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