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都说我爸是杀人犯,但我一直觉得那场意外不只是他一个人的责任,建筑团队有十几个人,图纸递上要审好几遍,哪怕有其他人发现钢筋的问题呢?”
唐忆檀转过头,握住他冰凉的手。
“他走后,我妈每天都哭,哭他留给我们一堆烂摊子,也哭家里有了案底。”李敬池说话很慢,“在《最后的证人》里,范雷为儿子藏起积蓄,用高利贷补偿了闹事的家属……是,范雷不是好人,虽然很爱他儿子,但同样也自私得过分。那我爸呢?他是什么样的人,和范雷一样吗?”
唐忆檀打断他:“小池,事情已经过去了。”
李敬池神色固执:“即使所有人都不相信他,我之前也一直觉得他是无辜的,是被推出来顶罪的。”
唐忆檀瞳孔中倒映出他的身影:“现在呢?”
李敬池看起来很疲惫:“我不知道,他死的太早了,我当时才十七岁。”
六年过去,李父的身影已经在他记忆中彻底模糊。在还没住校的年纪,小敬池对他的印象只有沉默坐在桌边画图的背影。时间流逝,那个背影的灵魂被抽离,最终演变为停尸间中一具冰冷的躯壳。
在电影里,范雷虽然对工地的意外难辞其咎,却深深爱着儿子范津;但在现实中,李父没有给李敬池留下钱,就连为数不多的爱,也尽数给了体弱多病的允江。
理性和感性在大脑中打架,他承认他想听唐忆檀承认李父是无辜的,但人性在尖叫,在某个角落挣扎不下。最终,李敬池自嘲道:“都这么多年了,我妈都快忘了他长什么样了,我还在想这件事”
在这一刻,唐忆檀将他抱紧,断然道:“不,他是个好人,只是走到了错误的路上。”
车还在开,隔板默默升起,为两人创造出独处的空间。静谧流淌在二人的拥抱之间,李敬池微垂着的头再也支撑不住,重重靠在唐忆檀肩上。
唐忆檀摸着他的后颈,像在安抚小动物。
他的嗓音低沉浑厚:“小池,你父亲一定是爱你的。”
这句话对于李敬池来说太过沉重,过了很久,唐忆檀的肩上传来濡湿,怀中的人安静地一动不动,泪水蜿蜒,如初春的雨水般悄无声息。
时间变得极其漫长,在剥离了坚硬的盔甲后,李敬池首次在他面前展露脆弱。
汽车又是一个颠簸,李敬池装作若无其事地侧过脸,唐忆檀眼尖,还能瞥见他睫毛上的泪珠。
李敬池轻声道:“后来我上了大学,一直在打工筹钱、还债,四年前家里情况好了不少,慢粒白血病有了资助项目,我也有机会能加入电影社,开始做想做的事情。”
两人五指相扣,李敬池终于平复了情绪,抬眼道:“唐忆檀,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唐忆檀侧了侧头,意思是让他说。
李敬池道:“从四年前开始,我和允江都坚持给资助人写信,想当面感谢他,但他一直在回绝。现在我做了演员,也有能力把钱还给他了。你有没有任何渠道帮我打听一下他的身份,让我和资助人见一面?”
做好事不留名的慈善家不少,但大都会耐心回信,像这种痛快回绝的着实罕见。唐忆檀蹙眉,捏捏他的掌心:“叫什么名字,我让毛路去打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