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前世的偏执强求,还是今生退让和渐生隔阂,谢霄一直觉得,他们是师徒,也是道侣,薛言淮心中永远会有他的一部分位置。

谢霄一直没有真正去在乎过,好像他们天生便有一股羁绊,薛言淮生来就要爱他,他表达不过十一,便能讨来一道情切真心。

怎么会不爱他呢?

他记得前世薛言淮每日巴巴地凑上来找他,记得他被自己弄得遍体鳞伤也想求一个拥抱,记得他偷看自己,为自己送上世间珍宝。

也记得,他叫自己师尊,目中聚着盈盈的泪,卑微而乖巧地哀求:师尊,我好喜欢你,可不可以也喜欢我一点点呢。

说不上什么时候起,也许早在还在宗门时薛言淮一次次犯傻的试探中,谢霄对于薛言淮的感情,便已然不受控制的变得与他相似。只是他对于事物更希望不要脱离掌控,于是强行压抑着这份不该有的情感,直到一日日过去,变得习以为常。

他是师长,是教授之人引导之人,绝不能与弟子有一点私情。

也不能令薛言淮被世人非议。

直到后来,他极力秉持了一生公正,还是动了私心,将保下本应还命的极刑,只废去薛言淮一身修为,逐出门派。

这是他最后能为薛言淮做的事。

许多年后,薛言淮杀上云衔山,劫持弟子以作要挟,他是云衔宗长老,如何能真的被外人所道,与杀害无辜的徒弟私相苟合。

以谢霄一贯原则,本应杀了自己徒弟,除害昭告天下。

于情,他无法做到,于理,合该遭受世人唾弃,万载遗臭。

他又一次犯了私心,对这个自己也不愿承认情愫的徒弟放任,而后便是足足二十年,在一个云朗气清的日子里,随着薛言淮跌跌撞撞从屋中离去,屋门砸响之声震破耳膜,才终于意识到,自己注定是要与薛言淮纠缠至死的。

他最后的底线,是那一点为薛言淮一降再降的原则。

杀了无辜之人,便是有罪,他们便绝无可能再平和相处哪怕一日。

就这样吧,他守着薛言淮,恨也好爱也罢,修炼之人寿命绵长,足够他们相看一生。

倘若不是江意绪带人攻山,也许这样的日子还将在以后无数个年岁里重复。

世人不会容下薛言淮。

说来可笑,谢霄那日想的,并非得到解脱,而是庆幸,一切竟有重来的机会。

他能带走薛言淮,二人离开俗世红尘,一切过往纠葛烟消云散,世上不会有谢霄与薛言淮,那些不堪的岁月与龃龉,至多都只会化作外人口中茶余饭后的三言两语。

他轻易解开了薛言淮在涯望殿设下禁制,锁链这些从来拦不住他,是他自己心甘情愿,待在涯望殿足足二十年。

离尘没入薛言淮心口,随着那道含着泪和三百年数不尽的情意目光逝去,他抱着自己徒弟,在他耳边,说了这些年来唯一一句带着些许温和的话语:

“会没事的。”

我会带你走,从今而后只有我们。

一切都会如你所愿。

谢霄并没有将这些告诉薛言淮,连同他死后诸多种种,也从未主动提起。

他这个人向来古板惯了,不会讲情话,不会去讨好,连薛言淮对自己恶语相向,也只是动了动嘴唇,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说什么呢?

他们这几百年,有什么好说的,能拿来当作一点挽回筹码。

他对薛言淮严格、苛刻,想将他当作接班剑术的人培养,薛言淮有天赋有悟性,喜爱修行,他们本来应该再适合不过。

究竟为什么成了如今模样。

总是带着爱慕敬仰的目光已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再与薛言淮对上视线,便也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