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感觉有人把我从地上拎了起来,像拎一破布娃娃。
「哦哟,作孽啊!这到底是不是你亲生闺女呀?
「就是就是,才多大一小囡,天天楼上楼下都听你打她!
「自己没本事,被男人甩了,你找孩子撒什么气?」
吴阿姨家里做客的还有同住一个筒子楼的邻居。
纷纷附和。
那天我没再回家,好像是吴阿姨的丈夫报了警,我妈被带走批评教育了,吴阿姨说自己女儿在外地上大学,让我暂住一晚上。
我没觉得有多疼。
毕竟这并不是我第一次挨打,我已经明白了,挨打的时候要蜷缩起来,要双手护住头。
但我还是在那整洁的床上辗转了一晚上没睡,我妈妈说过的话一遍一遍在我耳边回荡。
当时有多少双或怜悯或审视的目光看着我?
我的出生真的是个天大的错误吗?
直到第二天醒来,我被我在镜子里的样子吓了一跳。
头发蓬乱着,一只眼睛乌青,嘴角瘀血凝结成块,手上缠着绷带,脖子上的一道被红酒瓶碎片划出来的伤口血凝固住了,只是有些长……
吴阿姨和吴叔叔当然也知道我这副惨样。
昨天就是他们俩一个报了警,一个送我去卫生所的。
看着我那副样子,吴阿姨坐在餐桌对面忍不住又叹气了。
我以为我做错了什么,赶紧放下碗筷站好。
下意识的反应让她红了眼眶。
「微微,不关你的事,你好好吃饭,阿姨这个煎鸡蛋就是给你做的。」
我诚惶诚恐地道谢又道歉。
磕磕巴巴的。
吴阿姨咬着筷子犹豫半晌,才转向吴叔叔:「你说,这三天两头老是打孩子也不是办法呀,哪天看不住给人打死了!要不咱跟社区办……」
吴叔叔没有抬头。
「你可拉倒吧。
「她妈有精神病你不知道啊?捅了咱也得吃哑巴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又不是啥大富大贵的家。」
我年纪尚小,但我隐隐约约是明白的。
我是一个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很麻烦的存在。
所以在吃过饭后,我主动积极地收拾碗筷,擦桌子拖地。
然后回到卧室,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就像我没来过一样。
吴叔叔说的大抵的确是吴阿姨的担心所在,她没留我,但是在我走之前给了我五十块钱,还有一些饼干糖果。
我妈因为家暴被拘留了二十四小时。
她回来之后,我刚刚从外面买了粥和包子。
我妈的目光显得有些阴冷,她静默地看了我好一会儿,问我:「你哪儿来的钱?」
我怕了。
不知道怎么回答,又怕给邻居找麻烦。
于是我第一次撒谎了:「偷……偷的。」
结果我妈勃然大怒,顺手抄起茶几上的烟灰缸朝我砸过来。
「你小小年纪还要不要脸!啊?!
「给我滚过来!你偷了谁的?我怎么教你的?手伸出来!」
我被她的暴怒吓得忍不住颤抖,但还是努力从兜里掏出我没舍得吃的饼干和糖。
「妈妈,别生……别生气……」
动静还是惊动了隔壁。
吴阿姨又气又急,扯着嗓子喊道:「我给的钱!怎么啦!你自己进去了,你让你闺女喝西北风啊?」
我妈恶狠狠地说:「我女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管?你自己的女儿是死了吗?!」
她抄起家里面放鸡蛋的篮子,朝对面的大门砸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