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二

谢竟屈起手指叩了叩镜面,发出“笃笃”两声脆响,示意陆令从回神。

陆令从反应过来,偏过头去干咳了一声,便见谢竟向他伸出手,摊开掌心,道:“你不是还要借花献佛?什么宝贝,让咱们也开开眼。”

“哦,对,”陆令从顺着谢竟给的台阶下了,走至案几旁,在下人早送进来的行装之间翻找了一下,摸出一方一扁两个木匣,“见了佛,就把花给忘了。”

谢竟在他身旁站定,低头去看,却先道:“还是小叶紫檀的呢,别丢了,我留着装蜜饯儿吃。”

陆令从一听,抬手把匣子举高让谢竟够不着:“你这样我很惶恐,万一这里面的东西入不了您的眼,再被买椟还珠了,我才丢人。”

谢竟斜他一眼:“废话少说。”

陆令从却煞有介事道:“我说正经的,这宝贝与谢府祠堂那青铜簋一比就是破烂儿,小谢公子什么奇珍没见过,你要先跟我保证你不嫌弃,我才打开。”

谢竟眉早竖了起来,“啪”一下半轻不重地打在陆令从手背上,笑骂道:“我就说,清明那回你非要跟着我回宗祠祭祖不知安的什么心,原是早盯上了我家的东西,在这儿等着呢。”

陆令从任他打,躲也不躲,只是一个劲儿不肯松口地非要他保证,谢竟比不过他死缠烂打的本事,败下阵来,竖了三个指头,道:“我保证不嫌弃陆子奉淘换到的‘宝贝’,倘若食言”

“就要陪我下一整日棋。”陆令从趁机讹诈。

“……什么毛病,”谢竟小声嘀咕了一句,敷衍了事地重复,“就要陪陆子奉下一整日棋。”

陆令从这才满意,托起稍厚一点的木匣,拨开搭扣,递到谢竟面前。

联系陆令从此行的公务,谢竟心中大概也有个猜测,果然,匣中是一方脂白玉的镇纸,其上雕镂如同工笔仕女图一般精致,人物凭几而坐手执书卷,漏窗的纹样与紫藤萝相映,侧旁有一行小篆,刻着“谢郎衣袖初翻雪”的旧句。

种种要素结合在一起,他略睁圆了眼:“这是……我?”

陆令从点头:“雕玉的匠人没见过你,只好求神似了。”

谢竟默然片刻,忽道:“你未免也太惶恐了些。”

陆令从没听明白:“什么?”

谢竟低道:“这般用心,我怎么可能嫌弃,你还非得逼着我立个誓。”

“我好歹也和你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半年,若连一点你的喜好也拿不准才奇怪。但是,”陆令从说着,小心翼翼地打开了另一个略大也略薄的匣子,“这不是还有一个吗?”

谢竟微一愣,就见其内静静躺着一个显然与镇纸玉出同料的项圈,末端坠着枚长命锁,上镌“和鸾雍雍 万福攸同”八字,在昏黄的烛照下幽幽流动着辉色。

陆令从在侧谨慎地观察着他的神色:“这一位的喜好,我可是当真半分把握也无,所以还得请教您一下。”

谢竟张了张口,有点无措地回望陆令从:“我……我上哪儿知道去?”

两人面面相觑,又对着这长命锁沉默良久,陆令从试图说服自己:“我和真真当年都有这么个玩意儿,不过我的开府时留在宫里了,真真的被她给弄丢了。反正以我愚见,拿这种好意头当见面礼,总不会出岔子吧。”

谢竟试图被他说服:“应当会喜欢的罢,我小时候不论我爹送什么都喜欢的。”

他伸出手摸了摸那玉锁上的字样,凉丝丝的十分舒服,思索一番,抬眸对陆令从道:“谢谢,谢谢。”

然后严肃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解释:“有一句是替他讲的。”

陆令从一怔,失笑出声,瞬间就收了小心原形毕露,去逗谢竟:“那不成,我要当面听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