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书青手一顿:“叔父跟你说什么了?”
她便一五一十重述了一回,陆书青听罢失笑,道:“编得有鼻子有眼的,只怕有些过了。娘说让你别记他的好,只记他凶你的时候,你怎么还给他杜撰出这么一篇话来?”
陆书宁眨眨眼睛:“在太后眼里呢我就是个举世无双的蠢材,她才不会信我有那本事编瞎话哄她。”
陆书青拨弄了几下她的步摇,敛了笑,正色道:“原本不想让你顾虑这些,但是今日事难保没有下一回,所以你还是要记着,关于娘的事情,尤其在雍州的事情,有人问起,你须要答得小心再小心,如果拿不准,宁可闭口不谈。”
陆书宁愣愣地与他对视,听他继续郑重道:“宫里日子虽然难捱,但至少没有性命之虞。可是爹娘在宫外,一点行差踏错,那是要祸及全家的。”
“宁宁,他们太不容易了。”
陆书宁默然半晌,点点头,道:“我记下了。”
紧接着她又皱起眉,困惑而烦恼地说:“可我真的不想再去太后那里学那些劳什子了,娘也从来没教过我,有什么用呢?”
陆书青想了想:“我觉得一来,是因为娘知道迟早会有人来教你,乐得不操这个心;二来,又知道你是个窝里横,不敢跟太后吵可敢跟他吵,他怕麻烦,索性不教,还省得在你这里做恶人了。”
他知道他母亲算是全天下最最厌烦繁文缛节的人,能记起来的屈指可数的几次不得不在宫内暂住,谢竟总要落下一两件“不守规矩不服礼教”的口舌,让太后隔三差五拿出来说嘴。
但作为陆书青这样一个自幼循规蹈矩惯了的小孩,偶尔出格对他来说确实是充满了新鲜和乐趣。
他还记得有一年除夕,天家上下被迫围在神龙殿守岁,远近宗亲全都在,里三层外三层,昏昏欲睡地听着司礼监拖长调子,念着那冗长乏味无休无止的祷文。他不敢放任眼皮子打架,抬袖遮掩着呵欠,坐在旁边的陆书宁因为太小,已然困得歪了脑袋。
正在陆书青准备把她推醒时,他母亲忽然猫着腰灵巧地从大殿另一头绕到他们的座位后,挑眉向他狡黠地一笑,然后一手抱过陆书宁一手拉过他,把他们全都裹进他身上那厚实的大氅里藏起来,三人推推搡搡遮遮掩掩,一口气从人头攒动的宾客中钻了出去,成功逃出了神龙殿。
他母亲躲在殿外柱子后无声地开颜大笑,从此夜以后,那样真心实意的畅快,陆书青再也没有见过。
后来他们溜出宫城,母亲驾着猗云载着他两跑到南市街去,挑了个好位置看焰火,三人分吃一碗滚热的鸡汤小馄饨,为了御寒买针脚粗糙的虎头帽戴,到天明方尽兴而归。
至于被他们遗忘在殿内、实在没法脱开身的他爹,据说好像是因为马没了车也不见了,最后只能走路回家去了,怪可怜的。
这件事当然也引得朝内外纷纷诘责声,但那之后没几日先帝便骤然卧病,也就没人再有暇注意他们了。
“好吧,”陆书宁出声,打断了他的回忆,“那我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回家?什么时候可以看见娘?”
“你别着急,”陆书青倾身看了眼殿内,确认没有宫人注意到他们,便跳下坐榻,向陆书宁勾了勾手指,“跟我来。”
他在宫中一直居住在鸣鸾殿的西配殿,也就是原本他姑姑的住处。陆令真及笄之后便按例搬去了含章殿独居,陆书宁这段日子是吴氏带着同卧,倒也不觉拥挤。
陆书青把他妹妹引进平日读书的暖阁,掩上罩门,搬了个绣墩放到书橱旁,踩上去探着胳膊在柜顶摸索了半天,最后抓下一个积灰的卷轴来。
“我去年夏天有一次在家无意找到几幅画,”他展开其中一卷给陆书宁看,“本以为是娘收藏的古人旧迹,我还纳闷怎么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