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位中,缓缓接了茶,以挑剔一个上不得台面的野丫头的目光,审视着她这个名义上的孙辈。
“总算不同手同脚,只是体态太拙些,你去瞧瞧那些烧火的粗使丫头,也没一个像你这样畏首畏尾,半点不大方。”
陆书宁只能说“是”,然后试着把脖子抻得更挺一些,试图努力回想她祖母的脖子、她姑姑的脖子、她母亲的脖子大家好像都很符合太后的要求,而且看起来毫不费力,天然便是清贵得体。
太后下令让她“留在宫里多住几日”的谰^笙时候,陆书宁压根儿没料到自己一困就是半个月,不仅每天要到临海殿来应卯,更是在一群命妇宫人的监视之下学着怎么“做郡主”。
在她短短七年的人生里,“如何做好一个端庄的宗室女”这件事,是彻头彻尾的盲区。她在京中时还太小了,一日总有一半时间是被各种各样的人抱在怀里的,当然也就谈不上什么仪态礼数;雍州三年更不必说,她母亲从来不会像太后这些天一样,把“你要记得你是大齐的郡主”挂在嘴边。
太后和她的亲祖母吴氏比起来实在是拒人千里,陆书宁只能收敛了性情,也许不经意间还露了惧意,让太后误以为她是生来怯懦胆小。
她哥哥每日也得晨昏定省来向太后磕头,但陆书宁发现太后不待见她哥多了,一眼都懒得多看,偏陆书青进退得宜,被怎么为难都不会出半分纰漏,简直像背后有人牵着线排演好的木偶,太后揪不到他的错处便更加不待见他,他就更加十全十美。
陆书宁平时几乎要在临海殿待到傍晚才能获准回去,但今日她的皇帝叔父突然驾临,对她的训练便暂时停止。
这是她回到故土以来第二次见到这个叔父。不像祖母姑姑哥哥乃至于父亲这些原来朝夕相处的亲人,多年的分别可以轻而易举被半个时辰的亲近叙旧化开,陆书宁拢共也没见过陆令章几面,自然更加紧张。
陆令章见她在,却特意寒暄了几句,赐她坐下,又问:“离京这些年,过得苦么?”
陆书宁一愣,旋即作出委屈情状,怯生生点了点头,没说话。
陆令章定定地注视着她,这种眼神不同于王氏直白的冷,并不含有什么情绪,甚至几乎可以说是平和的,但却让陆书宁觉得更加如芒在背。
“你不必怕。”陆令章却忽然笑了,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朕还想着,至少有你母亲在身边,能好活些。”
陆书宁冷不丁听他提到母亲,心跳如擂鼓,嗫嚅半晌,小声说:“娘很忙……不管我。也不太理我。”
王氏的声音响起来:“忙?”
陆书宁一咬牙:“忙着赚钱维生,我一找他,他要不就根本一句话也不说当看不见我,要不就骂我,让我躲远点。”
陆令章微睁大了眼:“骂你什么?”
陆书宁道:“他说……说我爹是负心汉,我哥哥是白眼狼,说姓陆的都是蚂蟥,专挑准了他一个人作践,吸他的血……”
王氏与陆令章面面相觑,后者沉吟半晌,不再多问,只对陆书宁温声道:“你只把宫中当作自家,安安生生住着便是。”语罢转向王氏,“青儿也快散学了,今日先到这里吧。”
王氏便挥挥手,向陆书宁下了逐客令:“你去罢,教给你的脑子里常常转着些,明儿这个时辰再过来,要考你。”
陆书宁唯唯诺诺应了,行过礼绊手绊脚告退,室内只剩下母子两人,王氏才轻声道:“他那个厉害劲儿,脾气上来先帝的颜面也让他拂过,有怨言倒不奇怪,只没想到能说得这么难听。”
陆令章目送陆书宁一路绕出了临海殿的照壁,方道:“当年谢家查抄出的账本明细、府库清单,没见和昭王府有过大宗的钱财来往,连每月贴补谢之无的款项都记得清清楚楚,无足轻重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