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过身去,抻起胳膊伸了个懒腰,像乖顺的猫被人摸了肚皮后会顺势把全身舒展摊开来一样,平躺在了陆令从身边。
“你说的也没错,咱们家开罪得起王家,所以今日若皇后没在,我高低得铺开了闹上一场。”
陆令从还没从“咱们家”那三个字里回过神来,就听谢竟继续道:
“可是皇后到了,她便是整个王家身份地位最尊崇之人,换句话说,出了事不论好歹,都要算在她头上。而且说白了,这群人胆敢如此当面放肆,多半也是有皇后撑腰默许。”
“我今日若是一个人在那厅内,便真是吃哑巴亏,没处告冤。但问题就是,”他狡黠地顿了顿,“我不是一个人。”
陆令从不解:“李岐也就帮着报了个信儿,不必给他派这么大用处罢?”
谢竟斜他一眼,谑道:“替我谢谢他。”
陆令从愣了愣,目光移到手掌下的起伏,恍然:“你是说”
谢竟点头:“既然惊动了太医,孩子想必也瞒不住宫里,今日席间事无巨细都会上达天听,传到陛下耳中,总归是王家和皇后理亏,未来几个月她应该也会待我客气些,不需要再常常应付这样的事了。”
陆令从听得蹙眉:“我发觉你的胆量在这些事上是当真大,天生的么?你就没想过三杯酒喝出毛病来?你就没想过王家若不肯这么善罢甘休,或者我再晚两步到,收不了场,你还要吃什么苦头?”
谢竟偏着头想了想,又笑道:“其实没有银绸说得那么夸张,那海碗是瞧着吓人,但我有衣袖遮掩着,半吐半洒,真正到胃中的没多少,我心里有数。”
他感觉到小腹上陆令从的手用的力道大了些,手指略微往回收着,陷进软肉中去一点。
“你有什么数?”陆令从抬了声音,“因为孩子的缘故,没法下烈性的药止痛,只能灌保胎的汤剂,太医说再多痛半个时辰就凶险了。”
谢竟早些时懵懵懂懂,对自己的症状有多唬人其实没什么概念,且“有数”确实是有仗着素来身子不错行险的嫌疑,理亏也后怕,便立刻顺着道:“总归这会儿什么事也没有了,我想这孩子也是个小福星,还没出世,先帮我这么大一个忙。”
话到此处,谢竟才忽然发现,他醒来后和陆令从的交谈仅止于发生在王家的事情,对于孩子本身,陆令从还没有过任何表态,也没有接他这句话,良久,却是收了手起身下床:“太医还没走,我请他进来再瞧瞧。”
卧室门开了便没再关上,少顷几个侍女鱼贯而入,把室内灯烛点了起来,随即银绸步履匆匆进来,扶谢竟靠坐在床边,端了碗参汤给他,又道:“宫里来的是太医院的秦院判,我瞧着与殿下十分相熟,当时状况又的确着急,我一个人拿不定主意,只能……”
谢竟摇头示意无妨:“殿下若一时口快失了言,也请你多包涵。”
银绸却道:“我倒没有什么,只是殿下从秦院判那里知道实情后,反应有些奇怪,我不便置喙太多,思来想去,还得请王妃定夺。”
谢竟皱起眉,他并不想做那种要安插眼线在夫君身边、时时探听言行的怨妻,但兹事体大,关乎这个孩子,他不能不十二分在意。
于是他说:“你只告诉我殿下与秦院判都说过什么即可。”
银绸略一思索:“那其实没几句,而且都是当着阖府上下的面。就是秦院判号过脉,说王妃有喜,殿下脱口问了一句‘怎么会’,秦院判又说该有百日左右,殿下便不再吭声了。随后我跟着秦院判去外间开药方煎药,殿下一直在屋内陪着您,到刚刚才出去,再无其他。”
谢竟一怔:“‘怎么会?’”
银绸点头:“只这一句。”
还没等他们再多说什么,须发花白的秦院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