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想却是钻牛角尖了。确实没法全都帮,”陆令从向他道,“但你碰着了这一个便伸手帮这一个,碰着下一个再伸手帮下一个,尽己所能无愧于心,就足够了。”
在其位谋其事,穷则独善其身,谢竟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心下仍有戚戚。
“为君之道我不懂得,”陆令从摸了摸谢竟的长发,对上后者清而透的眼神,“可为人之道,守住这一条,总归不会出什么岔子。”
十.三
银绸再出现在书房时,长发不再披散,却是像已经出阁的妇人一般高高绾成了髻。
谢竟见她这副模样,一愣,她却立刻解释道:“我是从摘星楼出来的,王妃好心予我一处容身之所,端的清清白白,只是世人难免有议论。我今日便效古人自梳,起誓终身不嫁,往后只抱定传承家里医馆这一件心愿。”
她说着俯身郑重再行一个礼,谢竟扶她起来,道:“婚配与否,由你自己打算便是。”
他引银绸到内间的坐榻边落座,后者却忽然一愣,问道:“王妃亮令牌时,除了那老婆子没旁人瞧见罢?”
谢竟摇头:“自然没有。”
银绸长出一口气:“幸好没有,否则来日传出去,说昭王殿下带着王妃公然在窑子里过夜,王妃还赎了个姑娘回家去,王府名声扫地,我岂不成了罪人?”
谢竟笑道:“你不必顾虑,今日午膳时我会当着阖府上下的面讲明你的身份,你若愿意,从此便只是我的陪嫁,是从谢家出来的人,与摘星楼便再无瓜葛了。”
银绸再道过谢,又问:“方才在马车上王妃说不便与外人道的,是什么事情?”
谢竟想了想:“其实就是殿下说的,我最近身子确实不太舒服,但也不全是苦夏的那种不舒服,我不知道哎,算了,你直接来罢。”
银绸不解,但还是依他所言,取了帕子覆在谢竟腕上,为他诊脉。她指尖微动了动,忽一滞,抬头错愕地看了谢竟一眼,复又埋头仔细摸索了半晌,欲言又止。
谢竟叹了一声,道:“果然是么?”
银绸迟疑:“王妃这样说……是心中早有定夺了?”
谢竟又问:“多少日子了?这个我算不好。”
银绸:“总有两月。”
这便很容易了,他和陆令从的房事为数不算多,谢竟记得清每次的日子,也记得清每次做到了哪一步。两个月……前后只有他们在燕子矶的江边那一回。
他沉默下来,银绸收了手和帕子,良久,道:“殿下不晓得?”
谢竟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现在脑子转得太慢,还没法很妥善地处理这个问题,只含混地嘟囔了一声。
银绸看谢竟的神色,便知道猜得八九不离十。要放在别人身上,她这会儿肯定已经开始数落“自家对自家身子不上心,活成糊涂蛋一个,叫人骗大了肚子还给人数钱呢”,但此刻坐在她对面的是昭王妃,还刚刚帮了她大忙,就不得不考虑一下措辞。
银绸试探地问:“王妃莫非是不想要?”
谢竟猛地回神,一个激灵,手下意识掩在小腹上,断然道:“要!”
银绸被他唬一跳,忙安抚道:“要、要,我不过白问一句罢了。脉象安稳,再过些时日便能诊出是儿是女,王妃倘不嫌弃,我便照顾您到小主子落地,保管诸事妥帖。”
谢竟望了望她,银绸算是他嫁到昭王府后碰到的第一个完完全全被他自己“收买”了的人,不由得就生出几分亲近之感,便道:“你若乐意自然再好不过,不必管洒扫起居,只细细留心着这孩子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