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父母兄嫂曾住过的正房,谢浚用作卧室的厢房,他没有进去多看一眼。

入夜,阖府灯火皆暗,烛影摇摇,几乎寻不着一丝人气儿。

谢竟轻轻掀开被子翻下床,把鞋拎在手中,走至外间占了大半面墙的壁镜前,垫脚探手,在镜框上端边缘的纹饰上摸索了一番,停在某只雀鸟的喉间,伸进食指去,拨开藏在其中的活扣。

他用肩头微微借力顶了一下,镜面便像是沿着中轴线一般缓缓转开半扇,谢竟迈步踏进镜后的黑暗,转身将镜子推回去,从墙内将活扣归位。

谢竟穿上鞋,蹲下身摸索了几下,在墙角找到风灯与火折子,点亮,抬脚往深处走去。

离开雍州的前夜,陆令从仔细给他画过这一条谢家旧宅与昭王府之间的暗道,只是为求不绕路,挖掘时不得不横穿与长江连通的某条暗河,暗室就建在两地折中的位置的水上。

而地下河水位随长江潮汐涨落,涨潮时水没过两边通道尽处与暗处连接的索桥,所以必须掐准每日退潮的时辰,在此之间方可通行。

正是谢府的无人问津与萧条荒索,加上留守京中的鹤卫人手充足,才使得谢竟当年一句“不如在两宅之间挖个地道来得方便”的戏言,真被陆令从付诸了实际。

暗道阴冷潮湿,谢竟只穿单衣有些抵不住,好在疾步行了不到两刻钟,便隐隐见了暗室的门。

他过了桥,搁下风灯,按虎师令的节奏叩了叩,然后摘下头上束发的银簪,簪头形状与门上的钥孔正吻合,开了缠在门上的锁。

暗室内外冷暖迥异,陆令从背对着门倚在桌沿上,正望着墙出神,听到身后响动靠近才恍然回过头来。

谢竟住步,环视屋内四处,却没见第三个人影。

陆令从明白他在找什么,适时出声道:“我娘看孩子们兴致不高,留他们在宫里住了。”

谢竟闻言出了口气,点点头,有些疲惫地笑了一笑,绕到桌旁让陆令从搂过他,随口道:“快十年不上朝,明儿到底躲不过了,我当年的朝服家里还留着么?”

九.三

谢竟当然不可能真的穿从前的官服去上朝,尽管他得到了陆令从肯定的回答,并被告知他当年所有留在王府的衣物都被妥善地收了起来,赶上好天气还会取出来一块儿晒,想来是件浩大工程。

毕竟年少爱俏,又就近放着苏绣云锦应有尽有,他没在穿戴上委屈过自己,没事干还喜欢打扮全家。

“我有一次到处找不着青儿,最后发现他钻进东厢那个大衣橱睡着了。问他为什么,他说里面放了好些你的衣裳,带着你周身的气息,就跟你在旁边是一样的。”

谢竟对自己的味道没有概念,但显然陆令从和孩子们都拥有准确辨别这种气味的能力。他想起偶尔陆书宁睡着了自己临时有事要离开,便塞件衣服给她让她抱着,可以睡得安稳些。

暗室统共只有一间,屏风隔开摆了张卧榻,比不得王府大,但睡两人也勉强足够。谢竟来时只穿寝衣,又因为白日精神高度紧张而有些乏力,站着说了两句话便挪到了榻上,钻进被褥,闭目养神了半晌,才问道:

“你从神龙殿出去以后又去过母亲那里了?宁宁在宫里有没有怕生?”

陆令从陪他睡下,从背后环着他,放低了声音回答:“有母亲和真真照应,你放心罢。”

谢竟叹道:“我这颗心操了十年了,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今儿我坐在殿外,说了没两句话脑子就转到小家伙们身上,想着他两用过午膳了没、合不合胃口,琢磨得入了神,王俶又在旁边一直聒噪,害我险些开口问他中午吃的什么。”

“我陪着用的,还是那老几样,鸣鸾殿厨房常做的,”陆令从又问,“还没问呢,王俶同你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