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鉴的营帐在大漠深处,离雍州城池有些距离。塞上开阔可以远眺,若无群山和风沙掩护极易被发现,所以何诰等视天象而定,走走停停,直到其他三路都已安置好传了信来,才最终在距目的地十几里外的山后扎下营。
何诰到底曾是京中旧臣,对着谢竟身上明显不似凡物的御赐大氅瞧了一会儿,神色微动,却欲言又止。谢竟觉出他的疑惑但也没有开口解释,瞒是瞒不过的,早晚要捅破窗户纸,不在这一时。
帐群军队在外围层层把守,岗哨密布自成一体,硬攻难克。何诰对谢竟道:“既要伤及根本又不能撕破脸皮,否则来日生意都没得做,朝廷追究下来,还是雍州的罪过。这一仗最难的是分寸。”
谢竟颔首:“要紧的是把他引出来。”
何诰沉吟片刻:“我看着殿下仿佛对那丁鉴有些心思。”
谢竟反应了一下才道:“大人是说,殿下起了招安之意?”
“兴许是,兴许不是,”何诰苦笑着摇头道,“我在京中虽与殿下有过师徒之谊,但是那时他才多大,如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早已摸不透他的心思了。”
谢竟宽慰道:“既如此,大人也不必过于系怀。殿下与丁鉴毕竟交过手,自有计较,你我只信他便是。”
何诰应下,又想起他们承担的打头阵的责任,问道:“依你之见,何时出兵为宜?”
谢竟遥遥望了望深浓夜色,笑道:“不急。”
是夜三更,战鼓蓦地惊擂。漠北营帐最外围的哨楼上,守兵立刻将异状报回了主将丁鉴处。丁鉴本是汉人,以汉人用兵布阵之法去揣度昭王,想着正值年关元宵,对方本不大可能这时候出兵。因此虽说并未懈怠,总不如平日那样严阵以待。此时得报,自然惊愕。
但他手下精兵良将毕竟不是吹嘘。须臾间漠北军士集合已毕,披甲上阵准备岀营迎战。遣斥候去探,却报回来说只闻战鼓声,并不见汉人兵马。
正疑惑间,只听战鼓声忽落,取而代之的却非马蹄声,而是一阵似有似无的笳声,好像是从极远之外传来,起初几不可闻,渐渐才隐约能辨出曲调,但仍断断续续,风一来就要被吹走了音儿。
丁鉴不通音律,一头雾水,却见周围随从面色俱是一变,缄口静听。
半晌,那芦笳声仿佛近了些,调式悠长,不似中原之音,却也并非塞上乐曲的激越慷慨。可漠北兵士却都面色一滞,万人喑哑,面有戚戚。
一时间辽邈大漠寂如无人,只剩这笳声幽咽四散,乘风直上广寒。
敌营另一侧,早已埋伏多时的陆令从闻声一怔,凝神辨出方向,细听良久,竟在黑暗中跟着轻轻哼唱了起来。
左右亲卫俱惊,暗暗挑眉对视了一眼,大着胆子问道:
“殿下,何曲?”
陆令从并未立刻应声,只是断续地低低哼完,才道:
“摇篮曲。”
他望着远处雍州守军的方向,灯火明灭,“我女儿教的。”
亲卫闻言噎住,面面相觑。
昔年昭王府有位漠北来的乐师,其妻亦是府内下人,做过陆书宁一年半载的乳母。后来虽随丈夫还乡,却把这支几乎在漠北家家传唱的摇篮曲教给了陆书宁,又叫陆书宁唱得整个王府上下都耳熟反正陆令从这五音不全就这么学会的。
只不知谢竟又是何时学得这异域芦笳的他的焦尾琴还在王府书房的墙上悬着呢。
“楚歌四面罢了,哄孩子的玩意儿,还想来糊弄老子?”丁鉴听手下解释过后有些窝火,情知是计,但是对面光闻声不见人他也没辙,只得严令兵士们不许分神,随时待命。
没成想这吹笳之人就好像不会累一般,轻柔和缓的曲调彻响了一夜,催人欲睡又勾人亲思,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