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凝重的神色才稍稍转霁,掩嘴笑了一番:“咱这位殿下天纵奇才手艺精绝,除了贡进宫里的多半都留下来自己喝了,只偶尔能有那么一两坛流到王府外去。倘泥封上有昭王府的印,必定是上上品,便是个空坛也值得好好珍藏呢。”

她又故作神秘地招招手示意谢竟附耳过来,压低了嗓道:“他日等小谢公子掌了王府中馈,念着素昔交情,可甭学殿下那样抠门,每年多赠一坛我便知足了。”

摘星楼内仍有轻歌顺着灯影飘远,送小舟不疾不徐地荡开在秦淮的臂弯里。陆令从枕着胳膊肘仰靠船头,舒展地翘着二郎腿吹着断续的调子,谢竟与他隔了一张小几,端坐在另一侧,但许是天气太热的缘故,他的衣襟稍微敞得开了点,隐隐露出一小截精致的锁骨尖。

谢竟回头看了一眼船尾,压低了声音问:“你方才说的宫里那一条线,打算如何处置?”

陆令从停了口哨,眨了眨眼:“这个嘛西宫是不要想了,绝不能让我娘和真真知道;女官婢子们,我开府前不怎么在宫中走动,没有太相熟的;神龙殿倒是有个掌事的钟兆,但事情就出在此处,也不太行;临海殿就更不用提了,我避还避不及呢。”

但还不等谢竟接茬,陆令从忽然“咦”了一声,转回眸来注视着他:“你如今不是日日都能出入临海殿吗?”

谢竟警惕地仿佛竖起了一对看不见的耳朵:“我可做不来宣室的活儿。”

陆令从哂笑:“哎,成,我知道,我太知道你们这些文人士子了,陛下委你一份差事你就好像是卖给了天家一样,就算不情愿,也不能不忠不义,是吧?”

谢竟睨他一眼,但的确是这个道理。

“但你别死脑筋,转个弯儿,临海殿里是天家人,我是天家人,你将来也是天家人,大家早晚都是一家人嘛,彼此分那么清,多生分不是?”

谢竟蹙眉,刚要开口回绝,就见陆令从摆手道:“你别着急,我不逼你。这样,谁还没有个破鸟儿了,回去我送你一只,你要有话想对我说的你就派它去,至于说什么话,全在你自己,好不好?”

谢竟眉间那个川字拧得更深了:“你不会送那只鹦哥来吧?”

陆令从没想到他还记得这一茬,笑道:“你想要吗,也行啊,你可以直接把话教给它只要你耐烦。”

他双眸璨若星子,望定谢竟,望得后者不得已转开了目光,在暑气升腾中沉默下来,无暇再去细瞧天上是否真有霄汉迢迢、银河漫漫。

三.一

现实

雍州的新岁是没有焰火爆竹的,只因一切都要为战事让道,为免影响视听,声和色皆不能过头。但也无人会在意这些,边城百姓毕竟不像“矫情”的金陵人,需要这些外物来刻意营造气氛,能够全家团圆无恙,便已是这一年的造化。

陆书宁的郡主身份不曾公开,只能和太守府内一众年少的丫鬟僮仆聚在一起,围着炉吃过年夜饭。但她完全不在意饭在哪里吃,与同龄人闲话热闹、不受管束才是最要紧的。

每一年她都嚷嚷着要守岁,最初谢竟不许,后来瞧出了她其实压根儿撑不到三更,便不再管她。陆书宁也乐得跳脱,反正不论她在哪里脑袋一歪睡熟过去,最终谢竟总会把她抱回床上的。

离乡时她还不记事,对于从金陵到雍州的这迢迢千里,陆书宁能想起来的全部就是母亲的体温。最初断断续续的半年中她常因为高烧梦魇而浑身发烫,衣裳被褥不够厚实,口中又低低喊着冷。冰水浸过的帕子凉得太刺骨,谢竟怕幼女娇嫩的肌肤受不住,便先将自己的脸和双手敷得寒生生,再把陆书宁抱在怀里轻柔地摩挲着她的额头和两颊,这样身上觉着暖和,脸上又不至于烧得难受。

那段昏昏沉沉的日子中,陆书宁总能听到母亲在她耳畔絮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