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下来,面无表情道:“只一件,丁将军要仔细掂量,你这被记了一笔的,究竟是功劳簿,还是生死簿?”

丁鉴闻言,面色阴沉下来,显然对于漠北王廷的放弃,他心中亦是一清二楚。

陆令从平静道:“冤有头债有主,你若像张延一般,拿今日之胆气去杀我父皇,杀萧太后,我倒还高看你几分。”

“丁将军,原是有条明路摆在你面前的,可惜你看不清,不肯走。”

“宣室首领来自当年销声匿迹的兰陵萧氏,她在父皇手中找不下活路,转而与我合作,我亦从未因出身而疑她,到如今许她位极人臣。你若如她一般同我联手,我父皇与萧太后能早死十年,相府能早坍台十年,你姐姐不必枉送性命,你亦能在北大营中扎根立足,如今早就做出了自己一番成就,有了不知多少出生入死事你为主的属下!”

“张延视事偏激糊涂,你们姐弟最初蒙他相救,报恩本无可指摘,可若是他不辨是非伤及无辜,你们仍一意盲从,那有今日下场也只是自食其果。你与加害你父母之人又有什么区别?”

丁鉴啐了一口,吐出血沫:“陛下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你跟他们难道有什么不一样?靠权力、伪善和本不属于你的财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你和你父皇,和你的祖母,和你世世代代高居帝位的先人,其实本无区别!”

“你靠什么把持虎师,你靠什么策反京中的四大营与羽林卫?你攥在手上的,和你用来威胁他们的,一样是活生生的人!”

陆令从不置可否,只说:“我的手中没有屠刀,我身上也没有杀戮无辜、背信弃义的罪孽,这些人各安其所,有家有业,没有性命之虞。”

“萧太后与我父皇做过的,张延和你们姐弟做过的,无非是低等的、野蛮的‘掌控’罢了。没有能力的懦夫,想要靠胁持弱者至亲来把握权力,而却不能够像一个真正合格的上位者那样,让他们生存、生活,自给自养,让他们身处掌控之下却浑然无觉,乐在其中这才叫做‘统治’。”

语罢,他竟淡淡笑了:“丁鉴,你那些话,冒犯不到朕。”

话音落下,彼此几乎是同时动作,丁鉴将缰绳紧紧缠在断掉的右臂上,仅以左手执戟,纵马高高跃起,撞开路前方士卒,竟是朝着封冻的河水而去,陆令从紧随其后,几乎只差一个身位。

两匹万里挑一的良驹和两名万中无一的骑手,将暂时陷入混乱的汉胡将士远远甩开在身后。虎师受了指令,要小心提防漠北叛军去而复返、反将一军,因此也无法跟得太紧。

追到河畔,战马足下打滑,丁鉴不得不稍微放缓了速度,就此与陆令从战在一处。他全盛时期与陆令从各有胜负,不分上下,如今虽然仅剩一手,却不见丝毫滞缓,只是少了一些能攻向陆令从破绽的机会。

然而,最顶级的武者交锋,取胜往往只需对手一丝一毫微不足道的弱势,就如同当日陆令真在力气上逊于丁鉴的那一点点。

也就是这一点点掣肘,对于陆令从来说却已足够。

不知何时风雪又大起来,银枪从下方避开手戟的抵挡,斜里横劈过去,击在丁鉴腰侧,将他震得身子一歪,险些滑下马去,全靠他单臂缠住枪身借力才稳住。陆令从抽回枪尖,再从另一侧攻去,次次直逼要害,却次次不下杀手。

他沉声喝问着:“陆令真的遗骨在何处!你是把她带回去邀功了,还是将她弃于荒野之中?”

丁鉴不答,只是阴瘆瘆一笑,拍马沿着河岸线继续狂奔。陆令从看出他似乎想将自己往雪原深处引,心中微动,眯眼瞄了瞄位置,扬手将长枪掷向前方,擦着丁鉴的肋下、带着半片盔甲坠落在雪中,片刻后陆令从的马已追上,他略侧身伸臂一捞,枪已回到了手中。

再抬眸看,前路有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