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问:“现在为殿下牵来猗云么?”
陆令从却摇头,一路大步走向前院,从偏门转入马厩。猗云有独属于她自己的马槽,几乎是在陆令从现身的一瞬间她就凑到近前来,摩拳擦掌,等待着他像许许多多个往日一样,把她牵出槽枥之外,亲昵一番,然后共乘自由自在的疾风出门去。
然而这一回,陆令从却略过她,挑选了一匹更加年轻的白马。
猗云瞪着明亮的眸子,驯顺却又委屈地看他,陆令从解释道:“好姑娘,这一去千里,生死未卜,我不舍得带你上路。你留在金陵陪着他们,与全家一起平平安安的,好么?”
猗云不高不低地嘶鸣了一声,不知是在嗔怪他的擅作主张,还是在向他道“一路顺风”。
陆令从却只是摸着她的鬃毛笑了笑,再不盘桓,跨上另一匹白马,挟着寒意奔出昭王府的大门,头也不回地向着金陵城外离去。
二六.二
谢竟醒过来时,已经到了腊月的尾梢,贞祐十七年都快过尽了。
连日风寒高热,算得他这辈子生过最重的一场病,将近二十日才勉强能从枕上起身,在床头靠一靠。然而他人醒了心却没醒,从早到晚对着一片虚空发怔,寡言少语。银绸看得心惊,仿佛回到了他刚生下陆书青的那段浑浑噩噩的时日。
陆书青记挂母亲,晚上想陪在他身边,谢竟就搂着他睡,也没有问陆令从去了哪里;陆书宁跑过来要他抱,谢竟就抱她在臂弯中,两个人彼此静静的,消磨过大半日。
陆令从连夜出京,带领三千人马前往淮北平叛的事情甫一传开,立刻掀起轩然大波。朝臣视己身与王府关系的远近,意见大致可以分为两派:反对者认为昭王不忠不孝,未等到先帝丧仪结束就抛下孝子之责远走不说,更是越过兵部蓄养私军,简直包藏祸心;赞成者却说淮北流乱数月不止,昭王是为国分忧,为百事缠身的天子分忧,即便不是无可指摘,却也不必苛责。
最初两种声音算势均力敌,然而时间推移,这支横空出世的“虎师”势如破竹,不仅迅速平定了叛乱,还将各路鱼龙混杂的叛军收编入伍,人数眼看着一天天壮大起来,更得到了淮水北岸诸州郡官民的一片谢恩之声。
到这个地步,若再以“乱党”之名治罪,朝廷恐怕也下不来台。
再加上新帝登基,正该是安抚内外、收买人心、力图求稳的时候,最终便由陆令章出面,下诏赐昭王虎符,象征性地拨了些军费,甚至还给昭王生母吴太妃上了徽号以示嘉奖总之,算是在明面上首肯了虎师建制的合法性。
但这并不代表京中的昭王府就能风平浪静。
谢竟被丹书铁券赦成了无罪之身,按理说行动应当自由。然而羽林卫得了王家授意,以谢竟一朝被废、不再有资格以王妃身份居住在昭王府为由,几次三番找上门来,打着“替昭王殿下肃清门户”的旗号,欲强行将他赶走。
一连数回,都是周伯和银绸带着家丁,把纷争挡在前厅之外,对内院则瞒得严严实实。他们既不想让身为世子的陆书青直面权斗、引火烧身,更不想让谢竟为此徒添忧思。
而当陆令真趁着举哀的间隙、偷空来到昭王府时,便正遇上这一幕。
任凭为首那名校尉如何威胁、恐吓,周伯只是面不改色地叉手站在阶前,身后家丁执刀肃立,半步不让。
陆令真冷眼看了片刻,忽抬足一脚把挡在她前面的士卒踹飞出去,随即拨开众人大步上前,抽出收在袖中的鞭子扬手就是两下,狠狠抽在那校尉背后。
那校尉吃痛摔到一边,又惊又怒地骂了一声,转脸却见陆令真居高临下睨着他,顿时愣了,结巴道:“长公主?!您、您怎么来了……”
“你问我?”陆令真寒生生一笑,“你哪里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