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他准备什么?为什么要他准备?

从一开始皇帝嫁祸的目标就不是谢竟,而是陈郡谢氏。说到底,只惩处谢竟一人并没有用,皇帝其实也不屑于惩处谢竟,因为太清楚他手无实权,不过是绣花枕头一包草。彻底切割掉陆书青与陈郡谢氏的关系、将外戚坐大的苗头掐断,才是皇帝对谢家动手的根本目的。

陆令从隐隐察觉,那个自他出生就开始折磨他、桎梏他的问题,答案终于近在眼前,呼之欲出。

蛐蛐罐里胜负已分,皇帝是在为昭王府或者准确一点,为陆书青的登极之路翦除一切障碍,但这只是个开始,陆令从想。主子待两只蛐蛐从来都是一视同仁的残忍,皇帝绝不是临时起意将对谢家的处置权交予相府,他还有后手,他一样要借机清洗琅琊王氏,只不过假借两族争斗的名义。

谁也别想逃。

陆令从猛地抬起头来,后脊发凉,直视昏黄灯火下的皇帝这真的是个行将就木、垂垂朽矣的病人么?

谢竟匆匆罩了件披风,纵马直奔谢府,越是靠近,嘈杂喧闹在夜里就越清晰。这个时辰连秦淮河畔的歌吹都止歇了,异样的寂静从水面蔓延到街头坊市之中,人家门户紧闭,躲在黑暗中悄悄竖着耳朵,见证变故上演在乌衣巷这簪缨之地。

金陵城要变天了,人人心中都这么想。

乌衣巷口有羽林卫执剑而立,闲杂人等早被清场,谢竟勒马停下时,面对的只是兵刃的寒光,和一道道从盔甲下射出来的没有温度的视线。

首领与他对视片刻,率先开口:“王妃来了。”

谢竟沉声道:“放我回家。”

首领做了个虚礼:“谢家有私藏国玺之嫌,牵涉国本兹事体大,臣等遵陛下圣旨,阖府上下俱要细细搜查,一律不许放人进去。”

“那让我见我父兄,就在此处见也可以。”

首领冷嗤:“两位谢大人这会儿已经被带去诏狱,只等着提审了。”

谢竟一震:“你们岂敢擅自扣押朝廷命官!”

“陛下有令,由王相全权处断此案,”首领抬手往巷中一指,“在贵府搜出陛下托昭王殿下代为保管的蓝田玉传国玺,谢家库房中的来路不明的蓝田玉料,可都是实据。”

谢竟缄默须臾,翻身下马:“此事乃我一人所为,谢家上下无人知晓,陛下降责,也应由我一人承担。”

“哦?”那首领玩味地笑了笑,“你们要不先对一对口供?你父兄可是已经对罪责供认不讳,说他们图谋储君之位从你手中骗取国玺,你才是那个毫不知情的人!”

“欲加之罪!”谢竟喝道,“我身为昭王妃,纵有枭首重责也不牵涉九族,王相若定要殃及无辜,莫非是想弃琅琊王氏这百年文吏世家的清明善断于不顾?难不成还要冲进宫里,把陛下也关进诏狱?”

说罢他抬步欲强闯,两侧羽林卫的佩剑立刻出鞘,那首领刚要命手下强行将他制住,忽听不远处有人喊:“慢着!”

来者驻马在谢竟身后,他回头看去,正是王俶的长子王契,手里提着一卷轴:“下官刚从宫里来,奉旨替昭王捎来一封谕令,王妃可愿一起听一听?”

众人四散为他让出路,王契绕到谢竟面前,徐徐展开那卷轴,道:“传昭王手谕,王妃谢氏骄纵横行,穷泰极侈,更兼挟子弄权,觊觎储位,不宜垂范庭闱、诲化儿女。其上玺绶,着斥逐出府,恩断义绝。”

王契高居马上,睨着谢竟:“谢大人如今不是皇亲了,这罪责株不株连九族,还得再好好考量才是。”

哪怕是叮嘱过陆令从,必要时一刀两断、切忌优柔,但在亲耳听到“斥逐出府”几个字时,谢竟还是不自禁地一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