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竟潮漉漉的手抹了把脸,连带着沾湿了鬓角发丝,抬眼看到水汽缭绕的那一端,陆令从大半个上身都露在外面,肌肉线条流畅如铸,不过分健壮却挺拔有力。

他眯了眯眼,移开了目光,陆令从却忽然开了口:“方才唐突了,那些人”

谢竟没让他解释下去:“殿下信不过我,便无须向我多言。”

他冷静地抬眸望了望陆令从,“今日之事,我不会对第三人提起。”

陆令从看着他那副极其识趣的神情,一时语塞,半晌才喟叹道:“我信得过你。”

准确地说,是信得过谢家。数年前何诰左迁外调,临行前曾私下对当时尚未封王的陆令从说过,倘若将来临事,当朝文武之中何人可信何人不可信。谢翊就在“可信”之列何诰的原话是“谢大人秉直耿介,可堪倚重”。

谢竟闻言微讶,定定地打量了一番陆令从。

尽管是倒霉才被卷入今夜这场变故,但是谢竟听着刚才在他们头顶那两个刺客的对话,可以推测出对方是预谋好了有备而来。这个节骨眼儿上,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对方为什么非要置陆令从于死地。

而连谢竟亦能想明白,当事人陆令从又何尝不能?

既然想明白了还会说出“信得过”这种听来几乎可笑的话,是明晃晃地传达了他的真实意图:从前或许是信不过,往后希望能信得过

昭王不得不认命地服从了这桩阴差阳错的婚事,并且索性将错就错,对他谢家起了拉拢之心。

他试探地开口回应道:“既信得过,那殿下先交个底?”

陆令从斟酌片刻,言简意赅道:“我是追着一匹野鹿入林的,林中应该早有埋伏。”

“殿下喜欢打猎?”

“算不上喜欢,只是很久没碰,有些心痒。”

“多久没碰?”

“三四年罢,半月前父皇提起今年秋狝,我还说过想要随行”

陆令从话到这里蓦地住口,抬眸愕然望着谢竟,显然是想到了什么。

谢竟面无表情,直击重点地问:“当时御前有什么人?”

陆令从闭了闭眼,事无巨细地将那日入宫面圣的全部细节回忆了一遍,最后缓缓开口:“除了父皇,只有两个内监。”

谢竟追问:“没有旁人了?”

陆令从笃定道:“没有。”

谢竟沉默了片刻,不疾不徐地开口分析道:“那片林子临官道,常理不会有野鹿鹿和人是共谋。他们这是拿准了殿下的‘一时心痒’。所以殿下若十二分笃定当日御前再无外人,那么……”

话没有说下去,可陆令从却已经明了他的意思,到底是那两个内监中的谁做了隔墙耳,还是

分明是仲夏夜里,一阵刺骨寒意却顺着陆令从的脊梁直窜头顶,瞬间蔓延过四肢百骸。

二.四

谢竟借着月光兜了一捧温泉水,抬臂任水流如丝般从指缝间细细落下来,淌到颈肩与锁骨。

“且不论到底是隔墙有耳还是旁的什么,殿下毕竟是殿下,想要什么时候出城想要出城去什么地方,还不是全凭您一句话?纵那人知道殿下心痒放只鹿入林作饵,却正凑上您在府里睡觉的时辰,那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令从的喉咙紧了紧,不知是不是泉水太热蒸得发干。

他从方才片刻的愣怔中回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口缓缓道:

“从我在父皇面前表现出想打猎的意思,到今天这一出,半月十五天。而我定下这趟出城到禁军靶场的行程,是三日前。”

“这个人能在短短三日内部署出那么多训练有素的刺客,对我何时出城、出城走哪条道、在靶场待多久、何时回城、回城走哪条道一清二楚,甚至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