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恭恭谨谨把那木盒奉上去,陆令从随手打开盖子,却见其中是个更小一些的锦匣。

他皱眉道:“这么严实?”

一直剥到最里层,看到明黄色的丝衬,他的动作滞了一瞬,回首瞟了眼一直默不作声旁观的谢竟。

“……殿下?”钟兆出声催促。

谢竟回望他,只是点点头,陆令从便不再踟蹰,掀开了最后一层遮挡:那是一枚通透无瑕、莹莹洁白的玉玺,乍看上去,除了玉种极上乘之外,似乎也无其他特别之处。

然而等陆令从与谢竟同时看清那上面的八个篆字“受命于天,既寿永昌”霎时都倒吸了一口气。

谢竟退了半步,冷冷道:“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钟兆却不紧不慢道:“两位再仔细瞧一瞧呢?

陆令从蹙眉,将印玺包裹着轻轻拈在指间,透过烛火看了片刻,忽道:“这是蓝田玉的。”

钟兆抚掌道:“殿下好眼力,虽说这蓝田美玉价值连城,可是跟和氏璧放在一起,还是没法比的。”

谢竟已经明白了他的言外意:“相传秦时,始皇帝镌刻传国玉玺两枚,一枚用大名鼎鼎的和氏璧,一枚则用蓝田玉,前者为真,后者则是用以混淆视听的‘鱼目’。后世帝业,无不以攫得和氏璧者为正统。”

钟兆点头道:“这一真一伪两枚玺印,自开国至今在太初宫里镇了百余年。和氏璧关乎社稷国祚,陛下自然不可能轻易‘请’出大内。但是这一枚”他带了点意味深长的语调,“假是假,可不能说这不是好东西,更不能说这是个坏东西。”

陆令从与谢竟对视一眼,谁都没有再碰那枚蓝田玉的传国玺。

说白了,美玉就算再贵重也有限,真正让和氏璧的价值超越“璧”的,是那上面象征天授君权的两句话。

“钟兆,”陆令从沉吟半晌,“这玉虽非和氏,但那明晃晃的八个大字可不是随便刻上去的。我如今若是拿了这个东西,受的是哪片天的命?”

钟兆委婉地暗示道:“陛下让小的连夜前来送这个宝贝,您说是哪一片天?就是咱们头顶上这片天呀。”

“就算陛下真有这个意思,”谢竟道,“那也不应是在这个时候。陛下福泽绵长、春秋鼎盛,做什么要将这印玺寄放在我们昭王府呢?”

他的后半句话一连用了几个重音,尤其是“寄放”二字,几乎不想再遮掩撇清关系、置身事外的态度。

钟兆噎了片刻,只是赔笑道:“陛下自个儿也说了,来日方长,到时候是什么光景,到时候再说。但这八个字不惟有渊源,还更有陛下的期许,其中深意,二位可能懂得?”

陆令从沉默思忖,听钟兆转述,显然皇帝自己也没有把话说死,并不是将这枚假传国玺送到陆令从处,就是板上钉钉让他做储君。说不定假玉玺有两枚,另一枚正送往临海殿呢?陆令章今年十五岁,也是能开府涉政的年纪了。

这样模糊暧昧的态度让人摸不着头脑,但天子送的东西又有等同于圣旨的效力,他们不可能不接下。

良久,陆令从把玉玺物归原位,举步走向正厅西墙边半圆形的合欢桌,打开置于其上的剑匣,将漆盒收进了最下方的空层之中,重新上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