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通进了山中,靠近源头,水应该比官道旁要略深,山石也多,或许可以借地形躲藏一二。

陆令从也不想让这个路边随手抓来的倒霉鬼替自己送死,回身射出最后一箭送当先那刺客上了西天,将弓与箭筒扔下,擒住了身前人的肩膀,只觉得这家伙瘦得硌手。

他语速极快道:“下水。”

那人竟然还有空“嗯”了一声。

前路受山势溪流走向而骤转,陆令从心中暗暗数了三下,看准了这拐弯处片刻的盲区,拽住那人纵身往道旁一摔,落马时小臂护住他的后脑勺,翻身直接滚进了水中。

盛夏天,入水的冷却不变。临着路水还不够深,他用力挣扎几下,半游半走地避开草木零落的近岸。

这些刺客的夜视能力极好,至少不在陆令从之下,发现前面马鞍上没了人影定会回头来寻。但是方才的弯道只一刹,他们没法判断陆令从到底是逃了还是被射落,必然会分散开,有的沿这林间小道找,有的入林去找,这样一来能顾及到这片溪涧的人就更少。在地面上不好说,走水路陆令从有把握躲得过。

陆令从一手按着那人的肩,另一手勾着他的腰向溪流深处摸去。凌乱的马蹄声渐大时他刻意放轻了动作,尽量不将水面拨动出太大响动。

这一带溪水都露天,倘在白日大概能直接被太阳照到底,陆令从一直到能听到人声时才找到一处从岸边凸出来的、半包围的嶙峋山石,将身形隐在其下。

“死水太浅,躲不了的!”

有声音在咫尺之外响起,想来马蹄就踏在头顶几块山石上。

另一个略显沙哑的嗓音低道:“他是什么人你不清楚?下马,入水找!”

陆令从骤惊,行动快于大脑,来不及让那倒霉鬼憋气,手在他胸前胡乱一摸索确认过性别,果断地收紧双臂,深吸一口气堵住了那人的唇,弓起上半身就潜入水中。

那人本就单薄的身体几乎是被他打横抱着,缩成尽可能最小的一团,水面才勉强没过头顶。

水花声几乎就在耳畔炸响时,忽从方才那匹马被放走的方向传来一声高呼:“这边有只鞋!”

陆令从闻言一怔,双眉登时紧蹙。他们在拐弯处就滚下了马背,怎么可能有鞋落在前路上!

但是他一时间根本没法去考虑那么多。岸上两人闻声收了已经探入水中的脚牵马去察看,陆令从狂跳的心定了片刻,缓缓将憋着的那口气渡出去,待头顶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才慢慢地直起上身,从水中探出头来。

月光稀疏几缕打在身侧的溪面上,看天看水都是半明半昧,仍勾扯着沉默叫人不敢妄动。

他像只猛兽般警觉了半晌,终于确认四下已经彻底无人,无声地松了口气,这才反应过来倒霉鬼还被他揽着腰抱在怀里。

陆令从定睛一看,额前几绺凌乱发丝掩不住那张脸出挑的骨相,肤色和月色比着白,两片薄唇不久前还曾轻轻扯起来暗暗向他笑

几乎在认出人来的一刹那,陆令从腰间的匕首已经重新出鞘,横在了谢竟的喉间。

他们甚至仍维持着搂抱的亲密姿势,彼此身体紧贴,溪水将轻飘飘的夏衣料子融化,蠢蠢欲动想要坦诚肌肤的质地。

“倒霉鬼”谢竟没因为颈间冰凉的触感而瑟缩半点,反倒眼神清明,冷冷地打量着面前这刚刚摸了他胸口堵了他嘴,现在却又起杀心的人。

半晌他竟寒生生地笑了笑,近乎用气声道:“刺客若真是谢家的人,殿下活不到现在。”

陆令从与谢竟目光紧紧纠缠,一个惊疑参半一个毫不退让,剑拔弩张地对望了不知有多久,匕首的银光终于一点点暗下去,垂入了水中。

这时候,摸胸口堵嘴唇的尴尬气氛才开始沿着相触的地方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