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岸边摔成一团,湿淋淋的水珠沾了人满身。

谢竟喘着气阴森森道:“你最好在三下之内从我身上起来,否则明早陈郡就得传出一件昭王妃辣手弑夫的惊天血案,三,二,一,一,一……”

“一”数了有十几声,陆令从只是一动不动,到最后数得谢竟自己也忍不住破功,笑骂道:“把青儿松开,别给压着了!”

三人各自分开,陆书青肌肤娇嫩,怕碎石沙土划破他,便被陆令从直接拎到了谢竟身上趴着。没了遮挡,仰面躺在地上,谢竟这才注意到眼前景色,连忙推推陆书青:“快抬头看!”

白日晴好无云,这时候夜色彻底压下来,满天繁星都现了形,壮丽绚烂的银汉从东北方流淌向大地,犹如黄河水自九霄来,滔滔不竭,万古同辉。

谢竟最初没反应过来,为什么金陵能看到的星子并不比这里少,落在人眼底却全然不同。直到听到身旁陆令从像头一回见般轻轻惊叹了一声,才倏然恍悟:不同的并非星斗而是天幕,京城的天犹如棋盘般被分割成了一个又一个四方形,而陈郡的夜空则如此辽阔旷远,吐纳万物这是他所念念不忘、梦醒萦回的故里长天。

回程时谢竟与陆令从并肩在前面走着,穿过田埂,草间升起点点轻盈明亮的萤火虫,渐渐铺就成一条流动着雪色光芒的夜归路。陆书青不紧不慢地缀在后面,谢竟下意识把手伸到身后要牵他,陆书青便小小地跳了一下赶上去,踩住了父母的影子。

皇帝给他们定下的归期虽然是中秋之前,但才刚过七月便来了旨意催促。天家的父子到底难做,放在眼前怕捧得太高,不在眼前又怕控制不住。

陆书青才和族中的孩子们混熟,谢竟亦想多过几天这种不用时不时进宫应卯的日子。其实没有人想要这么快回去,但君命悬在头顶,心里终究不自在,最后还是把回程定在了七月十六,缘因不想错过中元节的热闹。

七月半不惟祭奠亡亲,更值秋收之际,古来便是“丧事喜做”的时节。金陵因为水系丰富,习惯是在河中放灯以表追思,北地的旧俗却是在坟上挂灯烧香。谢家宅邸建在陈郡阳夏县郊,祖茔与宗祠因在自己田产上所以占地颇广,就位于进城的必经之路上。

他们等天完全黑下才动身,谢竟去祖父母灵前祭扫过,对陆书青道:“你看见这些灯了没有?这灯芯里有个小人国,那些离开了的亲眷们就住在其中,但凡你点起灯,他们就能看到你。”

陆书青还难以完全理解死亡的意义,陆令从与谢竟也没有刻意去教过他,左右他的四位祖辈身体还都算康健,一时半会也不会遇上这种事,过几年念书念到“修短随化,终期于尽”,自然就明白了。

夜市上到处是陌生口音,陆令从自觉讲话字正腔圆,却接连遇到几位商家茫然地表示没听懂,十分郁闷。他蹩脚地学了学“中”字的奇怪腔调,又问谢竟:“你会说家乡话么?

谢竟摇摇头又点点头:“我能听懂,硬说也能说一点,可不地道。少时塾师道我们来日都须上京应考,只许说官话,祖父母也只与我说官话。”

路遇小贩卖一种名叫“汤饼”的面食,用羊肉骨熬成浓郁洁白犹如牛乳般的高汤,再将豆腐、昆布切丝,与细粉、鹑鸟蛋、薄薄的长面一起下锅烩成,把人眉毛鲜掉。

一直把脸埋在母亲肩膀上、只露出一对眼睛乌溜溜到处看的陆书青闻到味道,翕了翕鼻子,被香得转过头来。陆令从早已十分自觉地掏了钱,一筷子夹起来吹了吹,先送到他嘴边。

谢竟歪着脸看他,提醒:“你就住碗吃,利索点一口进去,别滴到领子上。”

陆书青像仓鼠般一点点吃完一条面,才回答:“姨娘说不可以‘吸溜’这样子。”

“还要不要?”陆令从道,“姨娘说得对,在家里和宫中饭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