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蓦地站起身来,一面冲出房门一面吩咐备马,直奔秦淮河畔。这时辰早入了夜,摘星楼里人头攒动,哪能看见萧遥的影子,谢竟心焦如焚地差点当众出声去喊人,匆匆找了一圈,才有个小厮钻出来招呼他,轻道:“我们主子说,请王妃直接到水上去见。”
萧遥倚坐在船头,回首看到谢竟,一副早等候多时的神情:“我就知道你会来。”
谢竟两步踏上船舷,看向她身后船舱:“萧姑娘上回没告诉我的事情,现下可以说了么?”
萧遥轻笑:“王妃不是都已见过了?有什么话,不如直接去问你要找的人。”
谢竟会意,向她深深一礼:“萧姑娘对谢家的大恩,竟定当肝脑涂地以报。”
萧遥摆摆手扶起他的肘,什么都没说。
按说当年以飞光为契、与萧遥结成同盟的是陆令从,宣室帮助昭王府还能算在协议之内,但萧遥收容谢浚,便是完完全全本分之外的善举了。
谢竟抬眼看着她,这些年昭王府许给萧遥的更像一张空头支票,很难在短期内实现。陆令从可以暂时用钱接济萧遥的族人,但助他们脱罪籍、回故里、亲人团聚,若非当权者,是没法轻易、毫无阻碍地办到的。
而他并不敢说昭王府就一定会成功。萧遥与宣室做着随叫随到、手眼通天的精悍杀器,十几年来始终如一,但假若押错了宝,至终昭王府没能成功、沦为阶下囚,萧遥又要到哪里去找人兑现庇护兰陵萧氏的誓言?
可是人生在世,选择也是一种能力,但凡做出选择,也就必得有承担后果的魄力。谢竟想萧遥大约也十分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这些年中从未开口向陆令从催问“何时能事成”。
兴许她选择伸手拉谢浚一把,给他一个容身之处,也是因为自己早年有着相似的、家破人亡孤立无援的遭际。但无论如何,换个角度来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样的再造之恩,倘若昭王府当真能够上位,于萧氏一族也确实是打翻身仗的绝佳机会,在萧遥能力允许的范围之内,救下谢浚于她而言并不吃亏。
谢竟愣在船头出神,半晌才听到萧遥劝他:“王妃进去罢。”
谢浚屈着腿坐在灯侧打盹,其实他从船吃水深度的变化感觉到了异样,但萧遥这条船上常出入的明有客人、暗有宣室,他本也没有在意。
谁知帘子一掀,迈进舱内的人在他眼前一晃,却令他差点以为花了眼,本能地唤道:“小叔?”
谢竟游魂般走到他面前,半蹲下,凑近了细细端详他的眉目,末了再牢牢抓住他的手:“我就知道……”
他体味到的痛感甚至比再见陆书青还要剧烈,像是撕开已经要结好了的痂,获得一块丑陋的、稚嫩的肉,在重获新生的同时不得不温习着伤口烙下那一瞬的刻骨。
谢浚有些无奈地苦笑:“原本想避着小叔,所以那日解了围就趁乱逃了,谁料小叔到底还是找到我了。”
谢竟语无伦次道:“你怎么,怎么会?”
谢浚慢慢道:“我最后能记起的只有娘把我推进东北角门……但里面早就全烧起来了。”
他将脸转向谢竟,定定地望着他:“醒来之后,我已经身在淮北虎师军中,殿下的帐内。”
谢竟最初都没有明白这话里“殿下”二字所指是谁,怔在那里,茫然地思考了半晌这金陵城之内除了陆令从还有什么人能称一句“殿下”。他甚至联想到了陆令真,但谢浚的神情告诉他,显然就是那个他不敢置信的答案。
他听谢浚继续讲道:“当日细节,殿下不曾主动向我说起,我也始终不敢去问。直到此时此刻,我都不知道殿下是如何将我救出来的。”
谢竟的目光木然落在烛火上,被摇得恍惚迷蒙。他喃喃开口,声音低得如同私语:“为什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