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没有理会他的场面话,只道:“谢家这孩子与他父兄不同,不是个受得住气的人,去年初到京城时的乖张倨傲,朕也略有耳闻。可若非如此做派,怕也拿不住你。”
陆令从被皇帝“拿不住你”的说法弄得有些茫然。他不太明白这个“拿住”是哪种意思:是指谢竟陈郡谢氏的出身足以压过昭王府及鸣鸾殿、吴家的煊赫,还是指……他会被谢竟这样的人品、这样的脾性吸引,最终主动接受这个被动赐婚给他的王妃?
他想起谢兖对这桩婚事的揣测,若这真是皇帝逼人入局、站队、相斗的信号,那么没有理由仅仅逼迫谢家。皇帝也是在逼迫他这个庶长子。他没有显贵的舅族如琅琊王氏,他母亲亦不像皇后苦心经营,这些都没关系皇帝会赐给他同样强势彪炳的岳家和一个吉祥嘉瑞的继承人,现在筹码相等,天平持衡,斗去罢。
而这一切又需要有一个前提:他得在乎谢竟,才会在乎谢竟生下的孩子,才会在乎谢家的生死荣辱,才会愿意主动去争去斗。否则他尽可以不管不问,由得谢家自生自灭在夹缝里撞得头破血流,若不争气成了废子,那换一位王妃、换一个岳家就是了。
皇帝一早早在赐婚时就有相当的自信,他一定会在乎谢竟。而很不幸陆令从难以否认,他的确在乎谢竟,在乎得不得了。
半晌,陆令从低声逢迎道:“父皇英明,果真最了解儿臣为人。”
“你方才说什么,想回府?”皇帝轻描淡写道,“赶了巧,你母后今早还来与朕说,稚子娇贵,怕你与王妃两个少年养不妥当,想要接到临海殿亲自照料。”
陆令从最怕的就是这一出,退而试探道:“母后思虑周全,只是令章的学业起居都由母后一手打理,怕婴孩哭嚷,多让母后劳心费神,倒不如送去鸣鸾殿,父皇母后若是想念,探望起来也方便。”
皇帝岂会不清楚长子与皇后心中各是什么成算,乐得放手令其自己打架去,头也不抬道:“出宫,朕是没有不许的;但青儿身份格外不同,由中宫抚育亦在情理之中,朕也没有不许。你想要回府,便自己去和你母后说罢。”
陆令从站在御书房外的廊下思量了良久,还是决定先把谢竟与陆书青送回王府,再去知会皇后。皇帝方才的意思分明是谁打赢了孩子就归谁,便是他因此违悖触怒了皇后也并不会降罪,那不如丢开掣肘,先斩后奏。
皇后的行事作风也算分明,就如前夜只罚陆令章而并不动“罪魁祸首”陆令真一样,她也几乎不与吴氏为难,实在是心知动她们事倍功半,索性不去浪费那个心思。就是来日清算,多半也直接冲着他和昭王府来,到时大门一闭,自有机变应付的法子。
陆令从想通这一层,便直接回九华殿去,却未想老远就看到银绸候在永巷边,一见他忧色都要溢出来,急唤道:“殿下怎去了这么久?临海殿来了人,正跟王妃两厢僵着,敢是要明抢世子不成?王妃这回是真动了大气,再平白受这些冤枉委屈,身子捱不住要出事的!”
不消她再细说,陆令从已然听到殿内传来婴儿的尖亢啼哭,心瞬时突地一跳,疾步进殿,但见谢竟抱着受惊的陆书青孤身站在厅内,庭中是皇后身边几名亲信,被九华殿的内监拦下,暂且站定对峙着。
为首那宫人正蹙眉道:“王妃大可以不必如此紧张,我们是手无寸铁、好商好量来的,皇后娘娘不过是想疼一疼孙儿罢了,因顾念王妃刚生产过,又怕您多心,这才叫我们仔仔细细给抱了去!”
谢竟面色白得吓人,口中一毫不让:“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没有商量的余地,再进一步,我先掐死我儿再一头撞死在临海殿门前,随她去疼!”
陆令从一窒,他能明显感觉到谢竟的状态极其危险,情绪濒临崩溃的边缘,很可能已不完全是心绪波动,而是生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