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绸也不多拘礼,为谢竟和自己都盛了汤,道:“我与秦太医他们至多也就是帮帮忙,王妃才是真正辛苦受累。”

谢竟思索片刻,问:“之前你说准备在昭王府留到世子落地,往后呢,有什么打算?”

银绸被他问得一愣,搁下勺想了一会儿,有些不好意思道:“我算过,金陵城在天子脚下,地皮、人力与药材原料,都不是一般物价,我想要重开家里医馆,手头的钱尚不太够。而且……我一路看顾着世子降生,突然撒手,也有点舍不得。”

谢竟闻言便笑了:“虽说有乳母兼这一班宫人帮忙,可有些事我总归得亲自上手,正愁着没个商量的人。你若暂且还无意离开,不如便继续留在王府,旁的仍旧不要你操心,只帮着我教养世子即可。等到本钱攒足或是时机成熟,再走不迟。”

银绸自然点头应下:“承蒙王妃信任,我当竭尽所能。”

谢竟慢条斯理动着筷子,又道:“你是医者仁心,这半年来没少为他耗神费力,比我可轻松不到哪去,没有生恩也有养恩了,我既没有亲姊妹,来日等他会说话,少不得让他唤你一声姨娘,好好孝敬你。”

不及银绸回答,旁边一个布菜的九华殿宫人却先热络地帮腔起来:“哟,这可是天大的福气,世子是大吉大贵之身,陛下亲口说的‘嘉瑞’,能得世子一声姨娘,银绸姑娘往后的好前程,咱们是羡慕也羡慕不来的。”

谢竟闻言却是一愣:“什么嘉瑞?”

银绸心知不妙,连忙使眼色,然而那宫人毕竟不是王府自家人,一时并未意会:“王妃还不知道呢?昨儿清早世子出生那时辰,宫城上头飘着火一样的祥云,我们白活了几十年,朝阳晚霞看过千万,可还是头一遭见到如此天象。听说陛下还命北郊坛的大师为世子卜了命卦,算得……”

她讲着讲着一抬眼,却见谢竟早已脸色大变,当即噎了,茫然四顾,不知自己犯了什么忌讳,讷讷噤了声。

谢竟僵着胳膊慢慢放下碗,抬头瞟了一眼战战兢兢的宫人们:“算得什么?”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在场者无不心下惴惴,不知刚才还和颜悦色的昭王妃怎么就忽然冷了脸。

“说啊!”谢竟蓦地一拍桌案,惊得碗碟一震,发出阵阵嗡鸣。

没有人敢在此时答腔,最终只能由银绸硬着头皮小声道:“算得‘振振麟趾,锵锵凤鸣’八字,陛下说是……嘉瑞之兆。”

谢竟把那八个字含在口中,颠来倒去念了一回,不觉怔怔地冷笑出声:“好啊,好一个嘉瑞之兆!”

他想起皇帝对陆书青远超“嫡子”与“皇长孙”应得的厚爱,想起皇帝对立世子一事出乎意料的默许,想起皇帝对陆令从、昭王府甚至谢家格外的优容……他想起听吴氏讲过的宫闱旧事九华殿一共诞生过两位真命天子,一位是尧鼓舜木的高宗皇帝,另一位便是今上。

古语云:“麟凤五灵,王者之嘉瑞也。”谢竟不知道所谓北郊坛的大师是不是为了讨好圣心,才编出“振振麟趾,锵锵凤鸣”这样极富暗示性的谶言,但重要的是天子一言九鼎,不计后果地把“嘉瑞”二字赐了下来,如黥刑一般毕生刺在陆书青的前额上,人人得见,不死不灭。

又或者,皇帝根本不是不计后果,而是太清楚后果了才故意为之“嘉瑞”是一句吉祥的漂亮话,可它背后“王者”二字的分量与寓意,有谁心里不明白?抛出这样模棱两可的态度,百官纷纷揣测圣意,然后又是无休无止的明争暗斗、波诡云谲,这不就是皇帝想要的?

他一早觉得皇帝待这个孩子不可能单有祖孙之情,但他也实在没有料到,陆书青对于皇帝来说,居然只是一件可以被用来搅朝局风云、试人心深浅的工具,和一个代表祥瑞的符号。

谢竟骤然站起身来,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