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春夜微清的国子监,西北角那个最偏僻的禁室里,苏小七裹着离家时匆匆带走的一件外氅,凄凉地独坐望月。
苏小七哀哀地叹气,起身关窗之时却瞥见对面院墙上的白影一晃。她揉揉眼,以为自己看错了。然而下一秒,一张俊美无双的面庞就出现在她的窗前。
早上还冷面无情、六亲不认的顾司业而今面颊微红,眼神飘忽,一副做了亏心事不敢看人的模样。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苏小七正要询问,却被顾司业抢了先机。
“早上的事,”清冷月色下,男人黑眸沉沉,深不见底,“没想到会传到你爹耳朵里。”
苏小七一怔,没想到国子监堂堂司业竟然会关心起学生的家事,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可有可无地“哦”了一声。
尴尬的微妙间,一切又仿佛似曾相识起来。
十八年前她遇见他的那个雨夜,两人互报姓名之后,顾司业也是用一个简短苍白的“哦”结束了两人的第一次谈话。
气氛短暂地一滞,两人对望,不约而同地更加局促起来。
“这个,”严肃的顾司业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苏小七,打开,里面是一个余温尚在的甜糕,“你爹让我给你的。”
苏小七这才想起来,今日是上巳女儿节,有女儿的人家要喝女儿红、吃甜糕来庆祝。她忽然更加委屈,心情跌落谷底,便只讪讪地接过东西,久久地捧着不肯下口。
“还有这个。”身边的人说着话,又从怀里摸出一小坛女儿红道,“也是你爹给你的。”
言讫他不忘叮嘱:“只能喝一小口,国子监学子不可酗酒。”
苏小七没说话,耷拉着脑袋,心中憋闷,她简直怀疑这个顾司业是不是跟她爹私底下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协议,这么管着她。
热辣酒液入喉,那坛女儿红便被她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等到顾司业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苏小七头脑晕晕,看见眼前的景物都晃荡起来的同时,也看见顾司业那张严肃的脸。
他对她怒目而视,震惊中参杂着难以置信。
苏小七笑起来,一时恍惚又得意。
别说,顾司业发火的样子,还真像她爹方才恼怒摔门时的脸。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苏小七忽而鼻眼酸涩。她揉揉眼,脚步不稳地倾身靠在窗沿,魔爪扒拉住对方的脑袋委委屈屈地说了句什么,然后抹抹嘴,转身就醉死了过去。
很久很久之后的某一天,每日都被顾司业亲自盯梢做作业的苏小七,终于知道这人针对她的执念是来自何处。
因为那一晚,柔美月色下,周遭无人时,临窗对望的小青梅酡红着脸,掰过小竹马的头耍了人生中第一次流氓。
她“叭唧”一口,重重地亲在了顾司业的侧颊。
末了,她还抹着嘴,哭唧唧地唤了人家一声:“爹”
3
苏小七第三次亲顾花花,是为了逃命。
接下来的日子,苏小七每天都活在怀疑自己被针对了,但又找不到证据的猜测里。
比如,她就不太想得通,明明只拿着一份俸禄,官拜四品的顾司业为什么偏要抢人家七品直讲的活,择一部亲自授课。
又比如,国子监设六部,闭着眼睛的顾司业信手一点,就选中了她所在的律学所。
再比如,律学所学生二十七人,每一次顾司业提问之后“随便”找一个人回答,那个人永远毫无悬念的就是她……
可是有太后撑腰,苏小七也是不吃素的。
律法课上睡觉看话本子,下课了把同桌的作业抢来一顿抄,任顾司业摆出一副冰山脸,她还是那句“陈腐的律法不该被学习,而该被抛弃”,气得国子监祭酒跺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