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还坐在那儿,就着矮几,正慢悠悠吃着炙得脆皮油亮的肉肠,喝着热气腾腾的杂蔬煮。

康骅走过去时,偏偏里头还个人耳朵灵,听见脚步声,嘴里叼着半截肉肠转过身来,还看了他一眼。

真是冤家路窄,那人正是卢昉。

康骅脚步便顿了顿。

卢昉见了他,倒没有如先前那般挤兑,好脾气地显出几分意外之喜,嘴里“咦”了一声,笑着招招手:“你又来了?恭喜啊,乙榜第十六!”

说着还用手肘挤了挤旁边的孟博远,让他挪出点空位,“来知行斋喝茶的吧?可惜了,这段日子都开不了门。过来坐坐?”

康骅面上矜持,还是依言过去坐了,还正色道:“你是二十,我是十六,我可没看你卷子。”

卢昉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还记着这事儿呢?”

“我得说清楚。”康骅哼了声,他在这事儿上很较真,这话即便是玩笑,他也得分说明白,万一不清不白地传出去,他的名声不是毁了?

“好好好,我的错,我误会你了。今儿我请你吃点心赔罪成了吧?”卢昉大大咧咧地说着,他站起身,朝铺子里忙碌的丛辛喊:“再来两根肠!一碗‘财源滚滚’!”

康骅听得新奇:“财源滚滚?何解?”

“喏,”卢昉指着旁边孟博远碗里,“就是这杂蔬煮,多加白菜、肉丸子、炸豆腐。白菜通‘财’,丸子圆滚滚,炸豆腐是‘富’嘛。”他咧着嘴笑,“都是春闱前,大家伙儿图个吉利瞎起的。好玩吧?”

康骅心想,有这功夫不如多读几本书呢。

春闱已过,国子监与辟雍书院之间那股绷紧的弦也松泛了些。孟博远吸溜一口汤,凑过来好奇地问:“你们书院,这回有几个够格上殿试的?”

“约莫……六人吧。”康骅想了想。

他这个名次,在辟雍书院里也不算顶拔尖。

孟博远顿时咂舌:“这么多?”

他们国子监可只有程大和卢昉两个。

康骅耸耸肩,神色平淡:“我们书院里头,出身士族与出身市井的学子各半,历来如此,考得好的极好,但差得也不少,高低分明。”

他没往下说,书院里那些家世好的,即便因家学渊源春闱名次不错,但经吏部选官,也鲜少能得重用。官家厌憎士族已人尽皆知了,因此大家对能否入殿试,其实也看得淡了。

念及此,康骅轻轻叹了口气。他也是落魄士族子弟,有时也觉着没意思,寒窗苦读,结果不过尔尔。可不读书,又能如何?

他心头微酸,看着眼前两人,话里便带了些刺:“若非你们今年撞了大运,出了那本‘三五’,押中了题,依着往年,你们登科人数也不过百人上下,哪能一下压过我们辟雍书院?”

而且乙榜头名还在国子监。

况且那乙榜头名程书钧,原本在两所官学旬考合榜排行时也不过中上,此番竟跃居第一,可见那“三五”对原本底子不差的人助力更大。

康骅想起自己春闱后方知此书,心中更是懊恼。

孟博远便哼了声:“你们那头不也是靠家学助益良多?咱们各靠各的,大哥别说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