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遍,考的时候虽也觉着难,但好歹还有些思路,大多都写满了,没想到竟然真能考中!
就在他兀自激动时,外头的声浪也愈发大了。
邹博士回来了。他比耿鸡还要蓬头垢面,发如草窝,衣如咸菜,他亲自去贡院墙根下硬生生蹲守了三日,榜单一贴,他立即拿了随身携带的纸笔,当即便将纸抵在墙上飞也似的誊抄起来。
他整个人虽被挤得狼狈不堪,浑身也散发着馊臭的味道,但却红光满面,两眼放光!
他打驴直奔国子监后门夹巷,一把将自己誊抄的榜单贴在国子监的后门围墙上。贡院那边挤得水泄不通,许多学子正等得心焦,见邹博士竟抄了榜回来,立刻呼啦啦围拢上去。
邹博士也仰头看去,今年甲榜前三很出人意料,竟无一个出自国子监或辟雍书院,而是全被就读于江南西道江州府白鹿洞书院的金溪陆氏、临川王氏、南丰曾氏的弟子包揽了。
不过这也不算头一回了,前些年还有春闱前五名皆为江西人的奇观,怨不得近年来愈发有江南多才子、半壁在江西的说法出来了。
故而今日他只抄了“乙榜”里国子监的学子名次,抄得急,字迹也很潦草,但还是能在挤成一堆的名字里,看到不少丁字号学斋学子的名字。
卢昉甚至在乙榜第二十!
柳淮言是第三十六,这两人是他们丁字号学斋里名次最高的。但是,他门下三十几名学子,仅有十九人落榜,有一半都榜上有名!虽然名次大多都不高,但总归是考上了啊……
寒门也能出贵子,金榜题名!
邹博士望着望着,不由眼泪便出来了。
不枉费他与学生们一起辛苦熬了这么些日子,每日起早贪黑,不敢放松一刻,他的学生们几乎个个手指都磨得出血结痂最后起茧,手腕子吊得日日酸痛,第二日忍着疼贴了膏药也要继续写;深夜里书斋里也还是灯火通明,连夜里说梦话都在背书……值了!
这些孩子,没有甲舍学子那“恩荫”的退路,是全凭自己苦熬出来!
落泪的不止他。好些考中的丁字号学斋学子也已围了过来,他们找到自己名字,都来不及喜悦,喉头便先哽咽了。他们出身寒微,无财无势,无人看好,唯有先生不曾放弃。众人围着邹博士,又是哭又是笑。
邹博士挨个拍着他们的肩膀,自己也感慨万千地抹着泪,哑着嗓子催促道:“……先回家去,等会喜报都到家里了,都快家去吧。”
对啊!学子们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一茬呢,慌忙作揖辞别恩师,拔腿就往家跑。越跑都觉着身量越轻,忍不住要蹦起来似的。
邹博士望着他们,心里也喜悦,脸上又不禁扬起笑来。
角落里,独独落榜的十余个丁字号学生,捂着脸,呜呜地哭出声来。
邹博士听见了,敛了笑容走过去,将那些失利的学子一个个拉到身边来,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哭什么!此番虽未中第,但一次科场失意,焉能定终身得失?切莫要以一时之败而自弃。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如今都还年轻,下一回,先生陪你们再考一遭就是了!都给我擦干眼泪继续学,别怕!”
“先生……可我这三年可不是白费了吗!”
“白费什么!”邹博士摆手,目光如炬扫过众人,“你们读进肚里的书、吃过的苦头、磨砺出来的韧劲儿是不会背弃你的,今日所砺之志,异日必化鲲鹏之翼,何言徒劳?此乃天公试尔等心志也!”
那些落榜的少年怔怔望着邹博士,眼泪挂在腮边,目光凄切又茫然。邹博士心一软,挨个将他们拉到身边,温声道:“先生知晓你们已尽力了,你们也不必再怪自己。考完了,自责也无用,不如向前看。”